姽嫿站在那裏，直視著奚承明。

失去父母兄長的疼痛，彷彿讓這個年紀尚的姑娘迅速長了起來，不再弱稚，反而多了一些堅毅的味道。

那一刻，奚承明彷彿看見了拓跋澤，看到了那個他心中揮之不去的影。

這讓他甚至不自覺鬆開了拉著安雲兮的手。

安雲兮的臉頓時變了，不知曉奚承明的心理變化，只以為他是看重皇后。..

於是迅速揚起親和的笑臉，安雲兮恭順道，「皇後娘娘，今日乃是冊封大禮之日，怎能著素裝上殿，未免有些不恭敬了，不若娘娘先去更換吉服，妾等在此等候娘娘便是。」

話里話外，句句皆為皇后考慮的賢妃模樣。

可若姽嫿真按說的去了，那不敬祖宗宗廟，不諒臣下親族的罪名便洗了洗不掉了。

姽嫿未曾理，只看向奚承明，行了大禮，而後冷聲道，「陛下，臣妾蒙皇恩，得封皇后，激涕零，只是，今日冊封大典，臣妾無法著華服寶冠來接這萬般榮耀。」

奚承明心中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

他剛想打斷姽嫿的話，結果旁的安雲兮卻開口了，「娘娘，冊封的吉服乃是府監據制式製作而，雖時日張，但品可是華異常，娘娘可是有所不滿意？」

安雲兮這話其實也是在給姽嫿挖坑，按常理來說，皇后的冊封大典，是至需要半年以上的籌備時間的，如今這場冊封禮從下旨到今日，也不過滿打滿算籌備了兩月有餘。

冊封的禮節是沒辦法疏忽的，那就只能在冊封的吉服和冠上減時間。

姽嫿今日冊封所用的吉服和冠，是先皇的淑德皇后冊封之時所用，府監在此基礎上微調了部分細節。

淑德皇后這一生可不順當，雖高居后位，但是無兒無無寵，最後還被母家牽連，最後自請退位，讓位給了如今的太后。

若姽嫿真說自己有不滿，那便是對聖上不滿，對淑德皇后不敬。

姽嫿不曾理，只看向了奚承明，堅聲道，「西陲一戰，我大邑折損了十萬好兒郎，有多老人痛失其子？多婦人痛失其夫？又有多孩痛失其父？那些異族又劫掠了我們多牛羊牲畜，又傷了多無辜百姓？」

姽嫿說到這裏，紅了眼眶。

「英國公年邁七十，帶著棺材出征，死於西陲，家中所有兒郎早皆已殉國，墳前連打靈幡之人都沒了。沈自安將軍，上戰場之時，他的妻子剛剛過門，連回門都還沒來得及，如今便已喪夫。臣妾父親的親衛，林小將，不過才十六歲，卻被敵軍踏碎全骨頭，最後活埋而死。臣妾無法忘記這十萬英魂，更無法踩著他們的累累白骨，去榮華加。所以，臣妾立誓，不踏平西陲異族之前，臣妾不著華服、不配珠釵，不食葷腥，願將皇后份例充作軍費，臣妾萬民供養，自當為這天下萬民盡一份心力！」

說完，重重叩首。

西陲的叛徒雖已死，可那十萬英魂再也回不來了。

姽嫿這一番話，讓在場眾人皆陷了沉默。

奚承明只覺自己被打了狠狠的一掌。

封后大典的旨意是他下的，如今在姽嫿這番行為面前，他倒了沉迷樂，不顧前線將士之人。

他剛準備說什麼，突然，大臣中傳來了一道清冷的聲音。

「娘娘大德！我大邑臣民一心，必將讓西陲異族債償，以我大邑十萬英魂！」

姽嫿側頭去，是謝綏雲。

默默垂下了眼眸。

謝綏雲乃是戶部左侍郎，是當年的三元榜首，鄉舉、省試、廷對皆為魁首，是天下文人舉子的榜樣，也是原主曾經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婿。

謝綏雲的父親乃是當朝謝侯，母親曾是新安公主的伴讀，兩家曾玩笑間定下婚約，若有一子一，當結為兒親家。

結果，謝家唯謝綏雲一子，而新安公主更是連生兩子，最後才得了姽嫿這個兒。

拓跋一家鎮守邊關，而姽嫿則被留在了都城，雖說家人皆不忍心，卻也知道，唯有姽嫿在此，陛下才能放心用拓跋家。

而這些年中，謝綏雲待原主如同妹妹一般，雖未有男之，卻也算得半個知己，兩家本打算待年關一過，便下聘過明路，定下這樁婚事。

結果，世事多變，原主了皇后。

而如今，不管是出於青梅竹馬的兄長份，還是出於蒙拓跋家鎮守西陲之恩的大邑子民，謝綏雲都願意做這個「出頭鳥」。

有謝綏雲的帶后，不朝中忠臣紛紛叩首，高呼，「娘娘大德！臣等拜服！」

一下子，便把奚承明和安雲兮二人架在了火上烤。

可偏偏姽嫿站在了道德高地之上，任誰也說不出半句不是。

奚承明不得不撐起笑臉，將姽嫿從地上扶起，做出一副深有同的虛偽模樣，「皇后所言甚是，朕也是如此想的，此次大典也是減了部分開支，既然如此，今日後，朕同皇后一般，減分例，宮裏省下銀子再，也是對西陲子民的一些心意。」

此話一出，安雲兮只好倉皇跪下。

陛下沒錯，皇后沒錯，那今日珠寶華服加的自己，便是大錯特錯。

安雲兮是極聰明的一個人，知道今日之事，必要有人出來認錯。

如今看來，只能是自己。

於是，極為恭敬地跪伏在地，泣聲道，「臣妾愧對陛下和娘娘，未能諒前線子民，愧盡皇貴妃之責，今日大典，臣妾妃妾之，萬不敢立於陛下同娘娘旁，當退於眾妃之列，恭賀陛下娘娘千秋萬代。」

此話一出，果不其然奚承明的臉上出了心疼之。

姽嫿卻看向安雲兮，平靜道，「安氏，如今你尚未行冊封禮，便不是皇貴妃之位，為眾妃之首，當行表率之責。」

安雲兮的臉上出了辱之，姽嫿的話讓很惶恐，這是要剝奪自己的皇貴妃份麼？

今日姽嫿素服行冊禮一事一出，怕是西陲異族未破之前，宮都不會再辦第二次冊封禮了，否則不是和今日皇帝言行相悖麼？

自己好不容易才得來的皇貴妃之位，就這般了水中花鏡中月了麼？

奚承明想說什麼，姽嫿卻突然打斷了他的開口，「貴妃今日帶的東珠耳飾倒真是華貴異常。」

東珠是皇貴妃可佩戴的不假，可安雲兮所帶的這串東珠耳飾卻華貴過了頭，比之皇后的規制都不差什麼了。

這本是的一些小心思，畢竟皇貴妃可算半個副后，可在陛下剛剛提倡節儉的當下，這串東珠便了過錯。

奚承明閉上了，再也沒說什麼。

安雲兮掩下眼中的失之，重重叩首，「皇後娘娘教訓得是，妾貴妃安氏，謹聽娘娘諭。」

從未像今日這般屈辱。

拓跋姽嫿，安雲兮在心中默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

宮中時日還長，你贏了今日，卻不代表能日日都贏。

安雲兮未曾想到的是，姽嫿所求得，卻從不是後宮那片狹隘的天地。

們二人，也從來都不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