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父親耳濡目染，婧兒自便喜歡看醫書，自打六年前母親重病不治去世，對婧兒的打擊委實不小，自此一腦鉆進了書堆，潛心研究醫學，《靈樞》《素問》《難經》《本經》等各類醫書已爛于心，尤其針灸之，治療方案大膽，手法準度高，尤勝父親武德軒。但是父親一直說，世間有子做大夫，更不愿讓拋頭面，所以遲遲不讓坐診。如果母親還活著，定然會給予支持。

想到母親，婧兒心中一陣難過，手從頸部扯出一淺綠繩圈來，上面束著一枚碧綠的玉佩，玉佩晶瑩剔，正面刻有一朵的芍藥花，背面刻有“玲瓏”二字。這是從小佩戴的，也是母親親手給戴上的。如今思親心切，一時間不免了眼眶。

“武可馨—”?武德軒不知何時站在了后，溫地喚著兒的名字。

“爹。”婧兒驚覺，忙將玉佩塞襟，起相迎。

見眼中尚有淚，武德軒聲道:“想你娘了？”

婧兒額首，“爹怎麼來了，不在前面看診嗎？”

武德軒輕嘆，一臉愁容，“還看什麼診啊，病人都走了。”

“走了？”

婧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免發笑，“爹，您說笑呢吧，論醫，您在祥州排第二都不敢有人排第一，每日您看診都忙不過來呢。”

見兒不信，武德軒也不解釋，拉起的手就走。

婧兒一路被爹拽到前堂，打眼一瞧，當真傻了眼。只見平日里坐滿了患者的三條長凳上如今竟然空無一人。

“這，怎麼回事？”婧兒眼中滿是困。

武德軒徑直走到藥柜前，手一個一個將屜拉開，里面均空空如也，說道:

“昨日就沒貨了，病人說在這里配不到藥還得再跑去其他藥房配藥，嫌麻煩，都索去其他醫館看診了。”

“為何不進貨呢？” 婧兒打量四周，“培兒呢？”

武德軒撇了撇， “培兒這幾日找了多個藥材商都沒買到，這不，一早又出去找了。”

正說著，培兒從門外走了進來，氣呼呼丟下手中空空的袋子，一屁坐在凳子上，很顯然，這一次又是空手而歸。

“你看，我沒說錯吧。”武德軒嘆了口氣。

問了培兒才知道，他這幾日找遍了祥州藥商，可是藥商無一例外都說貨都賣完了，可是明明看到他們庫房中還堆有藥材，這就奇怪了，不過都是些常規的藥材，藥商手里沒貨，這個怎麼也說不通， 婧兒便向父親提議，去最大的藥材商老韓家問問況。

父二人直奔老韓家，老韓說前幾日有人把幾個藥商手中的現貨都訂下了，訂金也付了，如今庫存的確不夠，等過幾日進了貨再給他們些，問他誰訂的貨，老韓卻支支吾吾不肯說，只推說訂貨之人不便告知，便將他們打發了出去。

回到醫館，武德軒雙眉鎖，滿面愁云，說道:

“祥州這樣的醫館有七八家，病人圖方便，自然誰家方便抓藥就在誰家看診了，如今病人都不來了，藥材也沒有，這可如何是好？”

婧兒嗤笑一聲，“整個祥州的藥都被人買走了，什麼人這麼大手筆，買那麼多藥材做什麼用？每天熬湯吃也吃不完啊，這可是藥材，又不是綢緞布料放不壞。”

武德軒暗自點了點頭，沉道:“婧兒說的對，這事的確有些蹊蹺。”

可是究竟哪里不對勁，他也說不出來。

見父親憂慮，婧兒笑道:“爹先別多想，老韓說了等幾日或許就有貨了，咱們就等幾日吧。正好爹也可以歇歇，婧兒昨日看《傷寒論》其中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爹給指點指點？”

看著兒甜甜的笑意，武德軒鎖的眉頭瞬間舒展，疼地輕輕拍了拍的頭，溫言道:

“好吧，爹就好好陪陪我的兒。”

……

回到閨房，婧兒臉上笑意漸漸散去，陷沉思。

爹爹可以說是方圓百里最好的醫師，聲名在外，周邊城鎮百姓也會趕來三生醫館看診，所以平日里三生醫館遠比其他幾家醫館忙很多，但是診金卻比其他幾家收的，若再不能賣藥材，醫館又如何經營得下去呢。

想到此，便喚了小翠一起從邊門上街，去其他幾家醫館轉了一圈。發現他們幾家來看診的患者明顯比以往要多，而且柜臺也正常抓藥，并沒有哪家有缺藥材的跡象，眼前的《宏德醫館》排隊抓藥的人更是“盛況空前”。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婧兒妹妹。”

葉天羽從宏德醫館走了出來，臉上笑意滿滿。

“婧兒妹妹今日怎的有空出來走走了？既然來了，不如進來喝杯茶？”

婧兒矜持一笑， “不了，我也該回去了。”

“干嘛急著走嘛，雖說都是街坊鄰里，可婧兒妹妹可是難得個面，今日來我們這宏德醫館，可是有什麼事？”

“路過而已，”

婧兒神自若，反問道:“莫非一定要有事才出來？我就不能走走散散心嗎？”

“當然、當然可以，”

一抹尷尬之從他眼中閃過，“不過，我見妹妹心事重重的樣子，所以就多問了一句，一時急，口不擇言，口不擇言。”

“葉公子何時學會讀心了？”婧兒語聲清冷。

葉天羽一拍脯，“妹妹放心，但凡有什麼事盡管跟我說，妹妹的事就是天羽的事，我一定……”

“多謝葉公子，”

未待他話說完，婧兒額首道:“婧兒家中還有事，便先回去了，告辭。”言罷帶著小翠轉離去。

看著婧兒珊珊而行的背影，葉天羽滿臉笑意瞬間定格，將沒說完的話生生咽了下去，大袖一甩背著雙手悻悻然回了醫館。

葉天羽的神被小翠瞧了個滿眼，瞧瞧告訴了婧兒，婧兒心中一個激靈，略一沉思，低聲道:“小翠，回去。”

“小姐要去哪里啊？”

“老韓家。”

……

武德軒正百無聊賴地坐在空的前堂發愁，一見兒回來，忙問道:

“婧兒啊，你去哪里了，怎地才回來？”

“我就出去走走。爹您別苦悶了，這藥啊，您也別著急去找。”

武德軒一愣，“什麼意思？”

婧兒抿口而笑，“老韓不是答應了嘛，他那邊有了貨咱們自然也就有了呀，咱只管等著就是了。”

言罷笑盈盈去了后院。留下武德軒一臉迷茫，嘟嘟囔囔，“等著就好了？我等得及嘛我？”

……

一連兩日過去，三生醫館每日就三兩患者，且都是遠道慕名趕來請武大夫看診的，看了診回去抓藥倒也無妨。武德軒閑來無事便與培兒清理藥柜，葉天羽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武伯伯近日可好？”

武德軒沒停下忙著的雙手，沒好氣地回道:“這好不好地你也看到了呀。”

葉天羽掃了眼堂中，面現驚愕之， “三生醫館何時變得如此清冷了，武伯伯這是打算改換門庭了不？”

“葉公子今日造訪可是來關心三生醫館何時關張呀？”

葉天羽笑道:“三生醫館素來是祥州的第一塊牌子，怎麼可能說關張就關張了呀，只不過，前日看見婧兒妹妹愁眉不展，雖未告訴天羽因何而苦惱，但是天羽可是放在了心上了喲，日前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武伯伯現下遇到了大難題，所以，今日侄兒便是特地來給武伯伯您解決這個難題來了呀。”

“哦？”武德軒滿臉假笑地看著他，“你待怎樣？”

葉天羽哈哈一笑，轉沖著門外高聲喚道:“抬進來。”

四名小廝挑著擔子相繼走了進來，從擔子上卸下二三十多個大小不等的布袋。

“這是？”

“藥材，武伯伯，都是您要的藥材。”

葉天羽笑嘻嘻看著武德軒，“天羽聽說三生醫館缺藥材，卻四買不到，正好我家上月就訂了貨，如今手頭還有富足，天羽便拿來先給您救救急。這不，上趕著就給您送來了。”

武德軒瞟了眼那些藥材，角微微一，臉上生生出一個看似驚喜的笑容，“那就多謝葉公子啦，如此一來就解了老夫燃眉之急，老夫就不客氣地收下啦。”

“武伯伯千萬別跟天羽客氣，若不是看到婧兒妹妹為此事發愁，天羽也想不到來給您老雪中送炭不是？若是再缺了貨，我宏德醫館絕不會坐視不管，武伯伯盡管來找天羽便是。”?說到“雪中送炭”一詞他還特地加重了語氣。

“那老夫就多謝葉公子啦。”

“不知今日婧兒妹妹可在家？”

“哎喲，葉公子來晚了一步，婧兒剛出門，說是東街劉婆婆家兒媳快生了，去瞧瞧，恐怕要有一陣子才回來呢。”

葉天羽眼中閃過一抹失，口中說道:“那藥材給您放這，天羽就先走啦。”

“回頭我去找你結賬啊，多謝多謝，慢走慢走。”

……

送走了葉天羽，武德軒臉上笑意瞬間收斂，重重“哼”了一聲，再看看地上那些藥，低聲道:“是了點，不過，不要白不要。”

晚間武德軒將此事說于婧兒知曉，畢竟同行相爭使些手段也是常有的事，但如這般先斷了三生醫館貨源，卻不一棒子打死，反而又來提供幫助，實不知這唱的是哪一出。

就在武德軒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小翠開了口:

“貓哭耗子假慈悲，一口一個說因為看見小姐愁眉不展才來幫咱們的，可往日這藥商的貨從未斷過，哪家都用不著提前一月訂貨，可偏偏他家上月就訂了貨，還訂了那麼多，難不他有先見之明，知道一個月后藥商會斷貨不？再說了，老韓說前幾日有人來訂了他所有的貨，也沒說有人提前一個月就訂了。我看這個葉天羽里沒一句真話。”

武德軒蹙眉點頭，“可不是嘛，若當真他提前一個月就訂了貨，藥商肯定會提前補貨，怎可能讓庫房空著？不過我看他更像是找了個很好的借口好頻頻出咱們三生醫館，而且每次來都要找婧兒。”

接收到父親別樣的眼神，婧兒滿臉不屑地撇了撇，“您別這麼瞧我，我武可馨眼里可容不得沙子，您可別想多了。”

所謂知莫若父，婧兒想些什麼，武德軒又怎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