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道便是東華子。”東華子並未怒，淡淡道：“大道無邊，雖然鑽研道法百年，說是初學者倒也沒錯。只不知小友學了幾年？”

“原來道長就是國師啊……久仰久仰。”秦弈偏著頭看他，裡說著久仰，臉上卻分明流著一種“見面不如聞名”的表。

這種表比什麼言語都刺人，東華子終於有些怒意：“小友有何指教？”

秦弈哂然道：“排齒論序，本就下乘。世間武者萬千，年紀一大把的又有幾個是青麟王子的對手？可見學得久不代表會得多。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

這話聽得很多人都愣了一愣，就連本來準備隨時教秦弈論道的流蘇，聽著最後這句也愣了一下，有些沉默。

“年人年輕氣盛，看了幾本書就自以爲通，也是有的。”東華子緩緩道：“本國在上，自然是上離，上離下兌是爲睽，年人不懂事，卻說上兌下離……好在王上豁達，不以爲忤，以後切莫如此躁。”

秦弈暗這尼瑪是個場老油子在玩文字獄啊，哪裡是道法辯駁？流蘇也很無語，這種話怎麼辯它還真不擅長，反倒是秦弈自己能扯幾句。他故作驚奇道：“嫁娶不是男事嗎？原來道長慣用姿勢是的在上面啊，這倒是在下年輕識淺了，多謝指教……”

“噗……”卻是李青麟笑出聲來，見衆人目看向他，便乾咳兩聲，斂容道：“秦弈，你年輕不懂，有人喜歡坐蓮之姿也不稀奇。這是國宴場合，就別說人家國師的牀笫雙修話題了。”

還國宴場合呢，坐蓮都出來了你是故意的吧？本來有些肅穆的辯駁氛圍變得怪異起來，很多人辛苦地憋著笑，眼去看東華子的表。

東華子倒沒什麼表，很有涵養地淡淡道：“兩國之盟，豈能以男事論之？年人不懂事，便謹言慎行，請坐吧。”

秦弈暗厲害。

實際上卦辭這種東西，有很多是模棱兩可，怎麼解都有理的，這便給了江湖騙徒很大的餘地。就如眼下的“睽”和“革”，一定要定“睽”的話也沒有關係，流蘇有大把道理教秦弈把“睽”說兇卦，同樣東華子也可以把“革”說吉卦，可這就沒完沒了。東華子沒有選擇去辯這個，而是直接扯上政治，又倚老賣老終止話題，只讓國王自己去想。

所謂辯駁，在絕大多數時候都不是爲了辯倒對方，而是說給旁觀者聽的。國王更願意聽哪一方？不言而喻。

秦弈正在急尋對策，李青君卻憋不住了，大怒道：“我若嫁給那個野人，當夜便剁了他的狗頭，這便是兩國之盟！”

國王神一沉：“昭，慎言。”

李青君一梗脖子，還待說話，秦弈拉了拉的袖子，微微一笑：“教了，本以爲修道便是離塵世，羽化而仙，原來也該心念國盟的。道長給在下上了一課，無愧國師之號。”

國王的神微微一。

東華子眼眸也了一下。

聽懂的人心中也這小子厲害。

國王想要的是什麼？是羽化長生！

這年直指了國王心最重視的東西，修道者心中所思該是什麼，什麼兩國之盟比得上這個重要？再配上李青君要死要活的樣子，明擺著連兩國之盟也不靠譜，那國王這回將怎麼考慮兩人的卦解還真難說。

東華子緩緩迴應：“大道三千，非止一條，這紅塵俗世，人間百態，無不是道。小友偏頗了。”

“呃……在下無狀，教了。”秦弈沒有再辯，因爲沒有必要辯下去了。他拱手行了一禮，拉著李青君座。

東華子也很有氣度地回了一禮，以示此事完結。

可任誰都知道，這年以後日子不好過了……看看秦弈，卻見他微微笑著，毫不在意。

國王暗自頷首，這年還真有點出塵之意，不知道兒從哪找來的？

李青君也回過味來了，這寥寥幾句脣槍舌劍的意思在哪。一屁坐在位子上，很高興地拍了拍秦弈的肩膀，表示有一套嘛小子。

這親暱的態度看在衆人眼中，心思各異。

一直憋著沒開口的邙戰終於說話了：“本王此來，是帶著敝國上下和平之願，將百年干戈化爲玉帛。你我本爲世仇，想要結爲盟好自然需要一個紐帶來開啓，可惜本王沒有姐妹，否則嫁給青麟兄，也不失爲一樁佳話。”

言語中暗諷南離不識大，也有威脅之意。

李青麟冷笑：“便是你有姐妹送我，我也不覺得這就能影響我對你西荒的觀。兩國盟好靠婦人維繫，你邙戰何時變得如此天真？”

邙戰嘆了口氣：“今日見到昭公主，真如一槍扎進本王心頭。無論李兄怎麼想，本王若得昭公主，此生不南離。”

李青君然大怒，擎槍跳了起來：“我殺了你，你也不能南離！”

“昭，何統？”國王擺擺手，示意不要再爭。

其實這件事單從國家層面去看的話，兩國聯姻確確實實是件好事。雖然南離尚武，可與相對莽荒的西荒國對比，南離人耕種文明已經很久，攻擊不強，兩國百年戰大部分是南離被防守。若是真能和親解決，恐怕朝野上下都會覺得李青君嫁過去好的。

問題就是李青君自己極爲牴，按說的如果真嫁過去反而把丈夫腦袋給砍了，那更是發兩國死戰的導火索。除非南離自甘下賤，廢了自家公主的功夫把送給敵國，那就真如李青麟所言，南離的臉都丟盡了，而這種下賤也未必能求得和平，說不定還更激起對方的狼。

國王自己也傾向於把兒嫁給邙戰，但前提是兒要自己肯才行。這裡的關鍵是……

他的目落在秦弈上，秦弈正輕拉李青君的袖子示意坐下，李青君也就順著坐下了，好像很聽他的話。

恐怕關鍵就在這裡，兒已有心上人。

本來一介布怎麼圓扁也無所謂，不過這年好像是個修道的，還修得似有幾分門道……醉心此道的國王決定接一二再看看，便沒有回答邙戰的話題，只道：“今日不過接風，國事容後再議。”

國王定了，邙戰也沒法在這場合追著說個沒完，殿中的話題很快就被禮部的人扯向了風花雪月。

李青麟吁了口氣。

沒有當場決定就好，把秦弈喊過來果然是正確的。

至於下一步……他盯著邙戰，又看了看東華子，正看見這兩人互視的眼神。

李青麟若有所思地抿著酒，頭也不轉地低聲道：“秦兄，宴後回府，你我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