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林氏莊園依舊燈火通明，但是卻格外的靜。

或者說，今夜，整個京城及其方圓數千里，都格外的靜。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變天了。

月黑風高夜。

趙戎與林文若未帶旁人。

二人騎馬，離開蘭溪，朝京方向行駛。

一人未問目的地，一人也未說。

“什麼時候走？”

“后日早晨。”

二人策馬并行，月微弱，夜朦朦，看不清對方面目，話語聲被迎面而來的勁風消磨的有些失真。

此后，二人一時無話。

忽然，一道略微沙啞的嗓音夾雜在晚風中傳來。

“謝謝。”

黑暗中，年輕儒生一笑，看著眼前燈火萬家的京，沒有說話。

及至二人抵達京北門，城不復往日的喧囂，無通宵達旦的熱鬧，一片肅穆，街上不時出現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兵卒。

趙戎四一番，有點是人非之。

白日他大勝而歸，途經京城，滿城百姓夾道相迎。

觀者如堵，沸反盈天。

終南國崇尚名士，流行清談風氣。

他一時之間了京最追捧的寵兒。

不懷春、妙齡子向他投擲鮮花、帕、荷包、香囊等閨中之。

這“擲果盈車”之景，他倒還是能淡定以對，微笑著拜手回應。

只是不知是哪個熱似火的子帶起了節奏，大聲喊著“趙郎”，引得更多子齊聲呼喊，更有甚者，還朝他拋來一些輕的綢制品，這就讓他有點頂不住了，不老臉一紅。

不過后來，蘇小小而出幫他擋下了一些，并很將朋友義氣的替他收好了那些香囊荷包，供他以后查看……咳，終南子如此熱，總不能辜負人家一番好意，至看看里面有啥，嗯，就瞄幾眼而已。

一想到講義氣的小狐妖，趙戎心里頗暖。

夜闌珊，滿城肅然。

此時，城里某些地方約約傳來一些嘈雜聲。

蘭溪林氏的清算已經開始了。

二人在城主道奔馳而過，一襲白，一襲青衫。

周邊士卒皆讓路行禮，恭敬目送。

當離太白山頂那顆星辰越來越近，趙戎發現太白山下已經有人等候。

舉目去，數不清的羽林衛與一些他不認識的玄服侍衛，已經將太白山團團圍住，靜立等候。

眾人一聲不響，嚴陣以待。

一片肅殺。

空氣中，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兵甲撞的鏗鏘聲。

“況如何？”

林文若翻下馬，一邊將馬韁繩丟給上來迎接之人，一邊大步向前走去。

一個頭戴吊墜抹額的黑子抱拳道：“回稟老爺，山上跑了一些人，其中有個清元子，不過陳公公已經去追了，至于其他人，全在山上，老祖宗與六一居士已經上山半刻鐘了。”

“行，候著。”

林文若點了點頭，越過人群，帶著趙戎一起登山，山下眾人仍舊停留原地，等候差遣。

趙戎與林文若并肩而行，行走在他前些日子早已無比悉的寬闊正道之上，只是當時是他是以善客的份，而今夜他卻要做一回惡客了。

趙戎抬頭，看了眼已經泛起雜鬧聲的山頂位置。

雖然儒道之辯的賭約只規定雙方割讓利益，不再手終南國事務，除了一個林文若之外，并沒有涉及任何人命。

但是，對賭雙方都知道，一旦輸了，就是輸了所有，贏家幾乎必定會趕盡殺絕，這就是游戲規則，如果手，甚至可能會被圍觀看客，打上懦弱的標簽，之后引來無數的麻煩，后患無窮。

殺一儆百的手段可以不殘忍，但必須要斬草除，干干凈凈。

王敗寇，莫過于此。

趙戎微微一嘆，今夜很多人注定無眠。

不過旋即他便收斂表，目冷凝，邁上臺階的腳，步伐堅定。

現在已經不是曾經那個世界了，若想要守護好自己的東西與邊在意之人，就必須心狠下來，忍讓與后退只會讓某些人得寸進尺，最后被吞的尸骨無存，所以，山上那個家伙今夜必須死。

林文若側頭看了眼好友，緩緩解釋道：

“那位老祖宗，是我的太爺爺，也就是以前和你說的，羽林衛的創立者，這些年來一直在深山潛修，金丹境瓶頸修士。”

他在好友面前也沒有多忌諱，關于家族事，直接托盤而出。

“陳公公是皇族的供奉，也是金丹修士，另外，六一居士是被皇族請來幫忙的，國君好像給了他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似乎是關于他的故國。”

“有把握嗎？”趙戎輕聲開口。

“跑不掉的，所有后路都被封死了，就算今夜能僥幸逃下太白山，也離不開終南山的。”

林文若頓了頓，轉頭繼續道：“一個半步元嬰修士，再加一個金丹境修士，他清凈子區區金丹境中期……”

他微微瞇眼，“沒用的，他翅難飛，子瑜，這里面也有你很多功勞，下了他的天仙，又斬斷了他與那個龐大勢力的最后一縷聯系……再加上今日那決定生死的第三場清談。”

林文若長嘆一聲，“子瑜啊子瑜，我蘭溪林氏該如何謝你是好？”

趙戎沉默一會，岔開話題，突然道：“國君這手安排，如果今日勝負顛倒，他是不是就要用來對付你了？”

若是如此，那麼今夜估計就是另一種場面了，即沖虛觀與皇族聯合追殺蘭溪林氏眾人。

林文若抿，點頭道：“放心，我會警惕他們的。”

忽然，異相突起。

前一秒還只是略微有些喧鬧聲，但大風平浪靜的太白山。

這一瞬，突然亮如白晝。

宛若太白山后有大日旭升，芒萬丈。

草木花石，樓閣宮殿。

纖毫畢現。

“是山頂道祖殿上的那顆奇石。”

林文若輕哼一聲，“早就猜到那石頭是護山大陣的陣眼了，真以為靠這能救得了你？”

果然，不到十息，日夜再度顛倒，太白山萬像被一只巨手拉上了鐵幕，淹沒在層層黑影之中。

并且太白山頂的那粒不知綻放多年的星辰，滅了。

與此同時，山頂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

穿金裂石，振聾發聵。

“林文若！朱厚琮！我做鬼都不放過你們！”

可是下一刻，此聲便被突然掐滅，像一只被扼住嚨的下鍋鴨子，再無聲響。

太白山上重新萬籟俱寂，像剛剛那個白晝從未來過一樣。

只有耳微微的震麻，提醒著剛剛那聲慘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