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戎在心中又回憶了遍昨日暖溪竹園深，青君踮腳親他時的笨拙和那一低頭的溫。

還有在來獨幽城的路上無數個夜里小小睡在他懷中或夢或醒或迷糊或歡喜的喊著“趙郎趙郎我有趙郎啦”的憨話語。

趙戎抿。

青君和小小的意已經足夠他還一輩子的了。

對了，還有芊兒，其實趙戎之前并沒有對芊兒有過多的想法，只是青君突然提起了——想必很早就有考慮讓他納芊兒的意思——趙戎這才有些恍惚，哦，芊兒嚴格來說也算是通房丫鬟，雖然他是贅婿，可是青君主安排，趙戎完全可以順水推舟的收房中。

只是。

青君雖然并不像山下一些王朝的子一樣封建死板，卻也收到這方世界的局限，觀念保守。

而趙戎雖然自認他有些大男子般的霸道貪心，卻也接不了將丫鬟奴婢這樣活生生的子當貨一般安排。

他輕輕吐了口氣，搖了搖頭，還是等芊兒回來再說吧，最重要是尊重的意愿。

除了青君，小小，芊兒外，至于別的什麼“再給其他人一個家”……

趙戎心里笑罵了一句渣男。

既然如此，那便和其他子保持些距離，往守禮，免得最后又糾纏太深，陷了進去，不忍心又“全都要”了……

旁邊。

晏幾道瞧了眼趙戎，只見他一只手抓著剛塞了紙箋的袖，斂目微微出神，不時的搖著頭。

“子瑜，這對子是有什麼問題嗎？”

“啊，沒有，晏先生，沒有問題。這副對子的上聯是學生之前留的，朱先生估計是看見了，來了雅興便順手幫弟子填上了，對的很工整，朱先生此乃妙人也。”

晏幾道聞言，輕輕頷首，見趙戎剛剛的表不像是他所擔憂的那種可能，便也不再多想，轉而沉聲道：“還有一件事。”Μ.166xs.cc

晏幾道取出一小疊紙稿，與數本趙戎未見過分儒經注釋，遞給了趙戎。

“你這些日子的功課文稿，之前錦書幫你批改過，改的也大致不錯，老朽仔細看了看。”

他盯著趙戎。

“子瑜你確實寫的比你有些師兄的還要好，看來老朽在太清府上的課你都有認真聽，領悟頗多，甚至對有些圣人言語做出了新奇的解釋，但是……”

趙戎起先聽著晏幾道的夸獎，他還點點頭，只是越聽到后來，趙戎越是猜到有個轉折，此刻見晏先生凝視著他話語停頓了，趙戎抖了抖袖子，躬行禮。

“學生愚昧，請先生教我。”

晏幾道須，表嚴肅，沒有去扶趙戎，“但是還不夠，對于你來說，這樣遠遠不夠！”

他指了指趙戎手上分文稿。

“想必是因為詩賦方面天賦出眾，枯燥的經義文章你都寫的行云流水、筆底煙花，讀之朗朗上口，可是這些只是錦上添花，你對有些儒經的理解還太淺了。

儒生兩大藝，詩賦與經義，前者暫且不提。

對經學的研究與學習，應當靜下心來細致微，謹慎推敲，子瑜你的這些經義文章倒是引經據典極多，信手揀來，老朽料到你應當喜歡看書涉獵極廣，甚至對不諸子百家的學問都有所研究，但是這些卻空泛不，這就是子瑜你目前的病所在。”

“子瑜，雖然你現在年齡還小，但正因為如此你才更要改正學問泛而空的病，不能重蹈前人覆轍。”

趙戎肅容傾聽，沉默不語。

其實，這個問題他也有約約的意識到。

趙戎未蘇醒前世記憶以前，本記憶力極為出眾，只是可惜悟有些不行，用當初方先生的話說，以前的他就是不開竅，讀書呆板不知靈活思考。

后來趙戎覺醒了前世記憶，人格融合，開始神思敏捷，思維跳，補全了短板，再加上喜詞讀書的習慣與原本出眾的記憶力，讓他在讀書方面天賦極佳。

這正好與趙戎修為方面的天賦恰恰相反。

之前在終南國與林文若討論學問之時，林文若就不止一次贊嘆過他是個難得的讀書種子。

只是，天才終究只是天才，不能毫無積累的剎那頓悟圣。

在天下百家之中，有再好的天賦也要潛心積累，鉆研學問，老老實實的打好地基，才有機會能有所就。

況且趙戎前世也不是什麼老學究，只是個人文系學習古代文學的年輕畢業生，因此即使有兩世記憶的融合，卻也在儒家學問的很多方面無法與晏幾道相比。

后者可是通經義儒道的金丹境大儒，在他擅長的學問當面不知深耕了多年，估計比趙戎兩世歲數加起來還要長。

只是，據趙戎對目前玄黃界儒家系的了解，晏先生現在還只是士子份，或者說包括林麓書院在的儒家七十二書院的大多數先生都是如此。

這并不是代表他們太弱了，學問不扎實——他們幾乎都是大儒、醇儒，放在山下一國，都至是文壇的斯文宗主，更別提儒道修為了——而是因為君子頭銜太難獲得了，中洲文廟對它的授予條件極為嚴格。

并不是看你的儒道修為，也不是看你對儒家學說的深程度。

而是看你的學問是否在前人的道路上有所擴展與創新，亦或是……走出一條新路，在學派之中再創造出一門新的學問，為后世之人開鑿出一條嶄新的道。

不過后面的這種況，幾乎是不可能，開鑿“小道”倒還有些機會，但是“大道”幾乎就別想了，這是圣人之道。

做到它的，都圣了。

而在玄黃界的諸子百家之中，這種況萬年以來已然絕跡，百家各個學派，圣人幾乎都不出一手之數，這還是像儒、道、墨這樣的大家，至于某些小家，除了開宗立派的祖師爺外，再也沒人另立山頭，證道圣人。

當然了，獲得君子頭銜肯定是不需要作出這麼夸張的學問。

對于儒生而言，只需要在君子六藝中的某一條道路上，積累一定的新學問。

如此，中洲文廟才能酌給予頭銜。

而若是能再更擴展一步，在百家爭斗的天地人三道上，有新的學說誕生，那便可染指比“君子”更加稀的“賢人”頭銜了。

趙戎之前在終南國儒道之辯中提出的“用一源學說”便可以大致劃歸此類，雖然還沒有達到獲得儒家“君子”、“賢人”頭銜的標準，但也足以讓晏幾道得知后嘆不已。

趙戎也發現了玄黃界諸子百家的這套系有些類似于他前世的學圈子。

晏幾道等書院先生就像趙戎前世所在的大學中，那些學問深，但還未發表過頂刊的教授們。

趙戎也從中看出了他自己來自前世的先知優勢。

同時還有不足之。

趙戎前世就好古文，通讀正史野史，還喜歡看雜書，連什麼古代商號票號、草藥古方等偏僻知識都有說涉獵，不過懂的更多的還是他的本專業。

趙戎前世記憶中斷在熬夜寫寫畢業論文之時，他猶記得，此文他苦心準備了大半年，名曰《先秦諸子小論》。

為此，趙戎翻閱了他所能找到的所有先秦諸子學派的資料，對他們主張的很多思想都有所了解。

如今趙戎得益于本記憶力記好，對這些百家諸子的學說倒也還記得不。

蘇醒記憶之后，趙戎經常讀雜書，涉獵一些玄黃界諸子百家的書籍，也是有了解此方世界的它們與前世歷史的區別。

確實是讓他發現了不“被忘的寶藏”。

但是，就像晏幾道所說的，因為趙戎對于這些知識了解空泛，但是不，使他無法挖掘這些寶箱。

就像有靈，自卻無法將這些靈實現，就像空守著寶箱，沒有鑰匙打開。

況正好和晏幾道這些做學問學問微卻缺一線靈的書院先生相反。

而這也是趙戎進林麓書院的原因之一。

在這兒，他覺得能獲得所需要的長……

念頭極此，趙戎正，沖一直凝視他的晏先生再行一禮道：“先生教我。”

晏幾道默然無語，忽地轉，拿著翦刀重新走向那枝葉昌茂的楓樹，“過來，搭把手。”

趙戎微愣了會兒，走上前去，也在石桌上拿取了一把翦刀，去往樹下。

只是趙戎對此等農事不，有些害怕傷了楓樹，便站在一旁觀察了會兒晏幾道。

只見他作練，井然有序，原本茂盛的樹葉被他剪的參差零落。

晏幾道背對著趙戎，忽然道：“子瑜，你可知，明明到了秋，這一樹的楓葉，為何不紅？”

趙戎瞧了瞧，發現這顆楓樹確實有些古怪，他隨口道：“是不是缺缺料。”

晏幾道搖頭，“這太清四府坐落之地，乃仙家福地，土地沃，這兒哪里缺了力？”

趙戎想了想，他本想說是因為不充分，不過又打量了下這顆楓葉不紅的楓樹，發現院開闊，并無建筑遮擋。

趙戎沉，“是不是因為缺水，聽說紅楓對清水的需求較高。”

晏幾道又搖了搖頭，手，指向院一角的水井，“地下有一水源，紅楓扎極深，何來缺水一說？”

趙戎微微皺眉，仰頭打量著這株明明環境極好，卻楓葉不紅的紅楓。

晏幾道也與他一起抬頭打量。

二人一起沉默了會兒。

趙戎凝眉無言。

晏幾道面平靜。

某一刻。

晏幾道輕聲道：“這株紅楓，就是因為力太好，水源與毫不缺，于是便不加節制的胡生長，便長了如今這般枝繁葉茂的模樣。”

他收回目，看了眼趙戎。

“瞧著健康茁壯，卻因為枝葉無序的茂盛，使得大多數葉子無法獲得，部又通風不好，你說這楓葉如何能紅？”

晏幾道沉聲：“楓樹本該秋日最，如今卻紅楓不紅，一年不如一年，連秋都忘了。”

晏幾道手一揮，“你放眼看看這偌大的太清四府，不管是樹還是人，很多很多，是不是都是這樣？”

他背手而立，仰看忘秋的紅楓，輕聲自語。

“它若是栽在我們林麓書院，絕不會如此，絕不會。”

趙戎默然，轉抱拳行禮。

“學生趙子瑜，先生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