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安十三年七月,匈奴議和事有變,顧覺非領理蕃堂差事,與陸錦惜婚,僅五品;
同年九月,長江下遊秋汛猛烈,領汛後賑災之事,籌措糧款,得江南民心無數;
慶安十四年初,京考績,顧覺非得上品,兼任翰林院侍讀學士,賜南書房行走,正四品;
同年七月,回鶻、吐蕃等國使臣夏,理蕃堂領接待事宜,議定和約,開邊貿互市,永以為好;顧覺非升任禮部左侍郎,兼掌理蕃堂事,正三品;
同年十二月,原吏部尚書高遷賄案發,原吏部左侍郎姚峰升吏部尚書,顧覺非改任吏部左侍郎;
慶安十五年三月,原東閣大學士康信遠乞休,上允之,補顧覺非為東閣大學士;
同年八月,因才學卓絕,特點為江南鄉試主考,掌秋闈事,查錢放科舉舞弊案;
慶安十六年二月,欽點為會試總裁,掌春闈事;
同年十月,鮮卑、大月各族歸順,理蕃堂正式更名為理蕃院,掌番邦稅款、戶丁、驛站、邊貿等事,封顧覺非為理蕃院尚書,從一品;
同年十二月,保和殿大學士、太師顧承謙因老病乞休,保和殿大學士缺出,補理蕃院尚書顧覺非為保和殿大學士,閣輔政。
敕封的詔書下達時,陸錦惜正坐在窗下與才乞休不久的顧承謙下棋,屋子裏燒著地龍,暖熱的一片。
棋藝一般。
但顧承謙的棋藝卻很湛,一子一子耐心地落著,沒一會兒便將所持黑子困死。
花甲之年的顧承謙,已然顯出幾分龍鍾的老態。
灰白的臉上皺紋一道一道地著,整整齊齊梳好束起的頭發也已經一片雪似的白,就連執著棋子的手掌,也有些抖。
他膝上搭著厚厚的絨毯,已是畏寒之極。
雖然才過去三年半,可當初那個叱吒風雲的老太師,似乎已經不複存在了。
在顧覺非仕途平步的這幾年裏,他以看得見的速度老去。
人們說他是在給自己的兒子讓路,漸漸地淡出朝廷的權力中心,也漸漸以病為由不參加朝議,然後便是前些天的乞休致仕了。
單單從表麵上看起來,的確是一新老之間的權力更迭,顧氏一門需要一個新的強有力的掌家人。
可落在陸錦惜眼底,卻不是這麽回事。
為顧覺非枕邊人的,對這三年多來父子倆的爭鬥,看得再清楚不過——
老太師從來沒有要為顧覺非讓路。
他是被顧覺非著,一步一步,一點一點,淡出了那個他並不想離開的權力中心,而後終於被現實磋磨,認識到了自己已經被兒子取代的殘酷真相……
所謂的“乞休”,不過是雙方最後的麵。
顧覺非到底是個狠角。
這幾年來,陸錦惜也是真真切切地會到了,甚至有時候也會半開玩笑地想一想:當初到底是怎麽想的,竟然去招惹了他?
隻是木已舟,是在顧覺非賊船上了。
船越來越遠,周圍都是水,跳也跳不下去,隻好跟著這船,一路努力地往前走了。
“啪嗒。”
思索了良久之後,手指間的黑子轉了好幾圈,才終於落到了棋盤的一角上。
顧承謙一看就搖了搖頭,蒼老的聲音已經像是塞北裹了沙的風:“你的棋藝,這幾年來,也沒有半點長進。”
懂了。
隻是已經輸了。
陸錦惜無奈地投了子,搖搖頭,卻笑起來:“錦惜哪兒能與您比?打小沒怎麽學,腦袋也不夠用,天生不是下棋的料。能跟您殺到中盤,已算是大大的進步了。”
春去秋來,一晃三年過去。
雕窗外的景致換了三茬兒,眨眼又是瑞雪覆蓋的隆冬了。
顧承謙聽了這般的話,雖知道是恭維,卻也難得輕鬆地笑了一笑,便要起。
陸錦惜忙過來相扶。
顧承謙巍巍地,敲了敲自己的膝蓋,歎氣道:“還虧得你當年送來了藥和方子,不然這疾,哪裏又熬得過去?年紀越來越大,風寒的病倒是漸漸好了不。”
當年是陸錦惜為老太師賀壽,特意請回生堂鬼手張開了藥方。但事實上,陸錦惜知道,這方子顧覺非也有的。
隻不過……
一想起這父子兩人之間的事,心裏麵也有一種莫名的複雜。
這三年半,顧覺非在朝堂上風生水起,可以說是如今大夏朝野最炙手可熱的人。
他摒棄了自己素來與人為善的作風。
自打理理蕃院的事以來,頗有鐵麵無私之風,又兼有皇帝信任,結誌同道合之友,已了一代新巨擘。
陸錦惜在後宅中,也不是無所事事。
陝西盛隆昌那邊的生意越做越大,又因為陸錦惜嫁了顧覺非這個恰好管著理蕃堂的,所以盛宣聰明地繼續同陸錦惜合作。
原本第一次與其合作的本,折價繼續進行後麵的合作。
這些年邊關的形式見好,大夏都城已頗有四方來朝的宏偉氣象,邊關上的貿易自然也更加頻繁。隨著回鶻、吐蕃、鮮卑等相繼與大夏談和通商,可貿易的範圍也迅速擴大。
作為這一行的先行者,盛隆昌自然獨占鼇頭。
即便是如今進來跟著喝湯的人越來越多,可盛隆昌優勢已經建立,想倒都難。
於是陸錦惜不僅迅速地收回了原本從陸氏借來的嫁妝錢,還在這三年的時間裏,讓自己手裏的銀子翻了數十倍。
吃穿用度,一應不愁。
這府裏頭也沒有人管,高興了,想出門就出門,想遊湖就遊湖,甚至去年還隨著顧覺非一道去江南玩過。
可以說,日子愜意得不行。
將軍府那邊不找麻煩,璃姐兒、瑯姐兒、遲哥兒幾個年紀漸大,卻也時不時來看,懂事又聽話。
太師府裏人人都知道是顧覺非心尖尖上那個,更不敢惹。
剛出嫁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人想看笑話;可這些年下來,那些個高門權貴、名門淑,見了也隻有賠笑的份兒。
加上事圓,甚得罪人。
如此與顧覺非一前一後地呼應,竟是如今京城裏最得意的一對兒。
說什麽“腦袋”不夠用,想也知道這話不過是自己打趣自己,開個玩笑罷了。
下棋不。
可這父子兩人間的關係卻看得清楚。
眼下將顧承謙扶了起來站穩,隻笑道:“您不提這茬兒錦惜都還沒想起來,前幾日京中有匈奴的商隊到了,帶了上好的山參。我命人買下來幾盒,張大夫說有個方子用這來調養,能讓您這冬天過得更舒坦。”
顧承謙聽得心底實在是複雜。
他一早就知道陸九齡教養的這個兒很好,可在嫁給薛況的時候,還不知道有這樣好。後來因顧覺非與薛況之間那些的恩怨,便對陸錦惜懷有幾分愧疚。
未料想,竟輾轉了自己的兒媳。
顧覺非的刁鑽與狠辣,他為他的父親,乃至於場上的同僚,已經算是領教過了。
跟這個兒子,他沒話可說。
可對著陸錦惜這周到的兒媳,卻是很難不搭理。
畢竟溫賢惠且孝順,真把他當了長輩看,一言一行,一舉一,皆現得淋漓盡致。
誰能不喜歡呢?
甚至可以說,他與顧覺非朝堂上鬥那樣,這偌大的太師府還沒因此鬧得分崩離析,都是因為這府裏還有個陸錦惜。
顧承謙又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取了一旁的拐杖來,自己撐著了,苦笑道:“難為你有心了。今天這一盤棋也下完了,你便回去忙你的吧。如今我乞休辭,已約了計之往東湖邊賞雪喝茶,該去了。”
他說著,便已經朝外麵走了出去。
一旁侍立著的太師府大總管萬保常連忙跟了上去,往前麵張羅出門的暖轎了。
隻是人還沒出府門,前院便響起了一聲高的唱喏——
“聖旨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理蕃院尚書、保和殿大學士妻陸氏錦惜,知書識理,賢良溫厚,克佐壼儀,敦睦嘉仁。著即誥封為一品夫人,賜除夕皇宮夜宴列席,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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