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母親生兒子最大的作用似乎是拿來炫耀,是讓臉上有,就像母下了一顆奇大無比的蛋之後總要高聲喚幾聲的。
雲娘自然也是如此。
六歲的兒子終於會說話了,覺得應該普天同慶一下。
“兒子,你會說話啊?”
“會!”
“咋不說呢?”
“不想說……”
“你總要跟娘說說啊,這些年你都不說話,娘以爲你不會說話!”
“我跟你說過好多話啊!”
“騙人——”
“我說話的時候你睡著了。”
“好好好,你以後想說話的時候就醒爲娘,我們一起說話,以後啊,別人要是再問,你就說娘說了,不許你跟傻子說話!”
“好吧……”
“再一聲娘給我聽聽!”
“娘——”
“唉——乖兒子!”
“再一聲!”
“娘!”
“繼續!等這一聲娘盼的脖頸兒都長了,你這個臭孩子,害我擔憂了這麼久!”
雲娘沉浸在幸福中不可自拔,不論雲昭此刻說什麼都信,雲昭也願意給這個能豁出命去救他的婦人最大的幸福。
在這個人最醜陋的一刻,他發現了這個人上最可貴的母親本能,爲這個婦人的兒子,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早上跟野豬坐在一起看朝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接這個世界的準備。
這幾年,心裡的落差太大,以至於讓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外面有顧及。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了這個婦人最大的依靠以及最大的負累。
一個驕傲的靈魂不能爲別人的負累,而應該爲所有自己的人最大的依靠。
雲昭就是這麼認爲的,他覺得自己有本錢有能力爲別人的依靠,畢竟,這裡裝著一個偉大的,高貴的,神奇的,智慧的,充滿各種七八糟的知識且眼高遠的靈魂。
很多時候啊,總有婦人埋怨自己的孩子說——生你不如生一顆蛋!
雲娘其實就是生了一顆沒有知覺的蛋,這是一個悲劇,不過呢,又是幸福的,有一縷孤魂願意居住在這顆蛋裡面,爲的兒子……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生活其實就是這個樣子的,父母給了,至於靈魂思想會不會跟隨父母,這個可能很低。
子不肖父從人倫上來說這是大惡!
站在人類發展的角度上,卻是正確無比的事,畢竟,如果兒子跟父親是從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雲昭相信,這個世界的人們應該還過著猴子一樣的生活。
雲娘走的很快,也很穩當,天知道是怎麼用兩隻三寸金蓮馱著自己高大的加上自己六歲胖兒子還能行走如風的。
這一切來得雖然晚了一些,對於雲娘來說只要幸福能夠到來,什麼時候都不晚。
雲家莊子其實就是一個破落的大村莊,門楣上斑駁的漆皮無不在默默訴說這個家族已經敗落的事實。
只有大門前那座巨大的雕花牌坊,還在努力的堅守著雲氏曾經有過的輝煌時代。
家中有了喜事,雲娘想要傾訴的第一人自然就是雲昭的父親。
那面乾淨的黑底白字的靈牌,就是雲昭的父親,雲孃的丈夫雲思源。
雲昭陪著母親跪在靈位前,好奇的瞅著供桌上麻麻的雲氏先祖靈位牌,想要從中找到雲思源的牌位很難,只有雲娘才能準確的將自己的哀思寄託給丈夫。
這樣的事雲昭經歷過很多次了,只有這一次,雲孃的臉上有了笑容。
跟自己的丈夫說了很多的話,甚至有一些話是非常私的,在祖先的面前說這些話,雲娘並不覺得對祖先有什麼冒犯的地方。
雲昭被母親推到靈位前,瞅著層層疊疊的靈位,雲昭有一種靈魂暴在衆目睽睽之下的覺。
他甚至能到千百道目如同針刺一般聚焦在他的上,讓他很是不安。
拜謁雲氏先祖,對雲昭來說,就是一場關於靈魂的拷問。
雲昭有些愧,尤其是看到雲思源的牌位的時候,就非常的不安,他很擔心雲思源的靈魂會從牌位裡鑽出來掐著他的脖子質問。
好在,靈位牌子很安穩,沒有出現什麼意外的靜,除過雲娘欣喜若狂的歡呼,傾訴聲之外,沒有別的雜音。
他巍巍上的香火也在安靜的燃燒,淡淡的煙霧籠罩住了牌位,把雲昭的歉意一點點的浸潤進了牌位,而云氏先祖看樣子也接了這個無奈的決定。
雲娘上下兒子墩墩的似乎非常的滿意,著兒子的屁滿意的道:“你父親就是太差,才英年早逝的,一場傷風都沒有扛過來就丟下我們母子走了,我兒以後要多吃,多睡,長得壯壯的,將來多娶幾房好生養的媳婦,再給我生十幾個孫子,好好地大一下雲氏門楣,免得我們這一房明明是家主,卻總被一些不相干的人欺負。”
雲昭出缺了一顆門牙的笑的很是開心,且連連點頭。
雲娘沒好氣的打一下兒子的腦門道:“跟你父親一樣不是好人,明明不好,去西安的時候還顧了不勾欄院,他的魂啊不是被傷風病奪走的,是被那些狐貍把魂勾跑了。”
雲昭聽著母親毫無邏輯的嘮叨,一邊把目落在父親的牌位上。
雲娘強行把兒子的腦袋扭過來,恨恨的道:“他活著的時候娘都不怕他,現在人沒了,還能繼續跟我吵架不?
以後聽孃的,不要學你爹!”
說完話,就按著雲昭的腦袋給祖先磕頭,一連磕了三個頭,這才罷休。
起之後,見雲思源的牌位上似乎沾染了一點灰塵,就掏出手帕,將灰塵一點點的拭掉,然後就把牌位在額頭嘆口氣道:“你要是活著比什麼都好……娶八十房妾室我都認了。”
見到了母親深的一面,雲昭終於確定,自己這說到底還是的產,而一個孩子一旦真的是的產,命運都不會太差。
拜謁完畢了祖宗,雲娘帶著兒子回到了臥房,在兩個黑臉丫鬟的伺候下開始梳妝打扮。
之前的打扮看不,二十幾歲的婦人穿上藏青的布,額頭上再綁上一條黑抹帶,跟老婦人一點差別都沒有。
現在換上了鮮豔的之後,又薄薄的用了一點胭脂,最後瞅瞅兒子,還咬了口子,這才拖著重新換了一套綢衫的雲昭來到前院。
走路的樣子明顯是演練過的,由於有一雙引以爲傲的三寸金蓮,走路就變得搖搖晃晃,部擺的很厲害,或許,這就是大儒們讚歎過的‘風擺楊柳’的態吧。
雲昭看起來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他覺得母親走路的樣子更像是一隻鴨子……
母親頭上的那支金步搖非常的耀眼,隨著母親走,金步搖上掛著的珍珠流蘇便一搖三晃,明燦燦的。
看著母親坐在一張高背椅子上,金步搖便停止了晃,那個做迎春的黑臉丫鬟將一杯茶放在母親手上,這東西似乎是用來暖手的,母親抱著茶碗,瞅著站在臺階下黑的一大片人用一種雲昭從未聽過的語調道。
“雲氏祖宗保佑,小爺開智了,從今往後,誰要是再敢用對待憨子的樣子對待我兒,重責十鞭子!
有在背地裡嚼舌的夯貨,發賣給人伢子去延安府挖煤!
對爺不敬,同例!
聽清楚了嗎?”
雲娘冰冷的如同冰珠子一般的話語剛剛落地,一個穿著羊皮襖的老漢就領著滿院子的人躬道:“謹遵夫人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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