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旗幹活很是賣力氣,揹著一百多斤重的條石艱難的沿著跳板攀上高牆,將石頭壘好之後,就張著大氣。
氣都沒有勻,就看見雲楊揹著同樣重的一塊石頭向上爬,他顧不得氣,三兩步迎到兒子,從兒子背上卸掉石料惱怒的道:“你力氣不全,怎麼幹這個活計?傷到腰以後還過日子不過日子了?”
雲楊怒道:“我不想讓那個白癡小看我。”
雲旗朝下看了一眼,發現雲昭正帶著兩個小丫鬟仰著頭朝上看,還衝著他招手。
牆下的雲昭穿的乾乾淨淨,再看看邊的兒子襤褸的衫,雲旗難過的拍拍兒子的肩膀道:“你命不好,如果你命好,這時候就該去進學,練武,而不是跟著你沒用的爹爹背石頭。”
雲楊沉默片刻對父親道:“不認大娘子當母親,孩兒反而鬆了一口氣,我一直擔心有朝一日進了大宅,如何喊出那一聲”娘!”
雲旗的眼角有些溼潤,吶吶的道:“你要是不這麼懂事,爹爹還不難過……你要不是我兒子該多好!”
雲楊俯去搬石頭,被雲旗阻止了,指指下面的雲昭對雲楊道:“你去看看,他喊你呢,忍著點子。”
雲楊咬咬牙,向下走了幾層,然就縱躍下,咚的一聲落在雲昭面前一言不發。
十三歲的半大年比雲昭足足高出兩個頭去,關中年大多長著一張國字臉本就顯得老,此時一言不發之下,一子威勢就展現出來了。
雲昭的模樣現在沒法說,也不知道是眉清目秀呢,還是秉承關中傳統長出一張國字臉來,總之,他臉上全是,一張臉圓咕隆咚的,本就沒有脖子,圓腦袋擱在肩膀上看起來憨憨的,如果不是一雙眼睛爭氣,長得又黑又大且充滿了神采,這張臉基本上就看不了。
“你要去念書!”
雲昭開門見山。
雲楊楞了一下,還掏掏耳朵,然後疑的道:“唸書?我家出不起束脩!”
“先生的束脩已經談好了,明天就來,先生已經在給你抄書了。”
雲楊怒不可遏,一把抓住雲昭的襟將他提了起來臉對臉的怒吼道:“我不做你家的家丁!”
雲昭突然被人提起來了,手腳一陣揮舞,他的兩個小丫鬟立刻就兇猛的撲上來,一人抱著雲楊的一條,就下死力氣用力咬。
雲楊丟下雲昭,抖抖甩開兩個丫鬟,轉就走。
雲昭被摔倒在地上,馬上就翻站起來大聲道:“雲八,你這個混蛋,誰說要你當家丁了?”
雲楊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雲昭道:“地主家會有好心腸?狗都不吃屎了!”
雲昭驚愕的道:“我們不是兄弟嗎?你是雲八,我是雲十八!”
雲楊聽雲昭這樣說,不知怎的,口的那子怒火立刻就消失了大半,朝雲昭抱抱拳,像個大人般的道:“爺就放過雲楊一家吧,從今後,雲楊絕對不會再進大宅門了。”
小丫鬟雲春被雲楊抖開,心中有氣,就著腰接話道:“你想進福伯也不會放你進去。”
雲昭笑道:“祭祖的時候你不進去?親分田的時候你不進去?
走吧,我們去那邊說話,上學堂讀書跟以前的事沒有關係,主要是先生說我太笨,需要找幾個陪讀的,學業纔好上進。”
這樣說就合理多了,雲楊上學堂,雲家莊子以前就沒有學堂,他不止一次去錢家莊子看別的孩子上學,爲此沒有被錢家的人驅趕。
如今,有上學的機會,又不用賣爲奴,這對他這個一心求上進的年來說,力太大了。
“讓雲樹去吧!我年紀有些大。”
雲楊說這句話的時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逐漸變得散。
這句話聽在雲昭耳朵裡就完全不一樣了……這是一個多好的過封建主義教育的大牲口……不,人啊,有自尊,有良心,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人恩惠必定以死相報……太難得了!!!
“不是你一個,你弟弟雲樹當然也要去,不僅僅他去,是我雲氏所有兄弟都去!”
“所有人?”
雲楊那張冷臉第一次出現了驚詫的表。
“我本來還想讓春春,花花們也跟著學的,先生把我罵了一頓,不肯教娃。”
“這得花多錢啊……”
雲楊在腦子裡迅速的計算了一下先生的束脩費用,這個費用他其實早就計算過無數遍了,現在三十四個同輩兄弟要是都進學,只要加三十四遍就是了,僅僅加了三個人,費用數額就已經超過他的想象了。
雲昭自然不會把欠條拿出來的,就現在而言,他們都是一羣窮鬼,拿出來只會嚇跑所有人,沒什麼好。
就像徐元壽先生廣撒網的法子一樣,雲昭覺得自己也可以拿來用一下。
雲昭這一代的兄弟足足有四十一個,除過七個已經年娶妻的,剩下的三十四個人都是雲昭的目標。
大家族裡自然不會只有年齡相當的同輩,還有十幾個年齡相當,輩分差異很大的爺爺,叔叔以及侄子,侄孫一類的人。
這些人,雲昭也沒有打算放過,能讀書的就去讀書,能練武的就去練武,總之,自從聽說北京城炸了一次之後,雲昭就已經清晰地知道自己生活在一個怎樣的時代了。
現在做準備已經有些晚了……
“你別管先生束脩的事,去問問誰想來進學,然後帶他們來家裡找徐先生,我是不管的。”
上學這一件事就對雲楊本人的吸引力太大了,這件事他一定會拼了命去辦,有云楊就足夠了。
雲昭覺得自己還是繼續當地主家的傻兒子就好。
春天即將來臨,玉山上的雲層就下降了不,以前籠罩在山腰的寒霧,如今似乎落在了山腳。
所有人都在等一場春雨,如果老天開眼,讓這場春雨如期而至,那麼,今年的夏糧就有了一半保障。
雲楊見雲昭瞅著山裡的寒霧發呆,就小心的問道:“人還是多!”
雲昭搖頭道:“在我看來是人!”
皇帝不差兵,爲了讓雲楊習慣從自己手裡拿獎勵,雲昭就從書箱裡拿出兩個沾著柿子霜的柿餅拍在雲楊的手裡道:“給小妹吃。”
雲楊的妹子其實也就是雲昭的妹子,這一點上,雲楊有清晰地認知,加上雲昭太小,自然也就不會向不好的方向去想。
很自然的接過柿餅,小心的揣進懷裡道:“我去找其餘的兄弟,你莫要哄我,讓我們空歡喜一場。”
雲昭道:“不會的,我不想一個人玩了。”
說完話,就帶著兩個小丫鬟回大宅子了。
門前的大柳樹終於被鋸倒了,整棵大樹的中心已經空了,一個留著小鬍鬚的中年道士正揮舞著桃木劍往空的樹心裡丟燃燒的黃符紙。
喝一口關中特有的高粱酒,猛地噴進樹心之後,無數明黃的火焰就從樹幹上的空裡冒了出來。
幾次三番之後,小鬍子道士這才停止了表演,指著空的樹心對雲福道:“鬼宅已經燒掉了,不論有什麼冤魂都了無本之木,無源之水,鬧不出什麼大風浪來。
唯一可慮的就是過路鬼怪作祟,貧道以爲,貴府上應該與我金仙觀結緣,每年探查一番,可以徹底地清靜家宅,保家宅平安,保雲氏子孫繁盛。”
雲福笑著拱手道:“結緣一事好說,道長先看看我家小爺的面相如何?”
小鬍子道長捋著短鬚看了雲昭半響,又問了雲昭的生辰八字,在手指關節上一頓掐算之後道:“貴府小爺是一個有福之人,三災八難,已經渡過了大半。”
雲福聽了這話,連忙道:“難道說我家小爺還有磨難未曾完結?”
小鬍子道長長嘆一口氣道:“天雷擊打在京城,就像是人口遭了一刀。
天地有形,人又何嘗不是如此,我輩只是依附在這大明社稷上的蟲蝥,社稷有難,依附其上的人又何能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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