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長風與姚文琪同乘一輛馬車從國公府出。車廂里，姚文琪親地挽著表姐的胳膊靠在一起說笑。

“若說回國公府住著有什麼好，就是能跟你一塊玩了，要不是怕姐夫打我，我肯定厚著臉皮去跟你睡。”

晏長風心說，原先找去睡沒什麼，這兩日恐怕真會被打死。

“雪姐，你今日好像懶懶的，是不是有好消息了？”姚文琪笑嘻嘻地問。

晏長風嗆咳一聲，有個屁的好消息，八字才剛有一撇呢，“沒有，可能月事要來，有點累。”

“說到月事，”姚文琪有些難為地靠在表姐耳邊說，“我這個月拖了好幾日沒來呢。”

晏長風一愣，月事不來，那不就是可能有孕了？

“可有找太醫診脈？”

姚文琪搖頭，“沒有呢，才拖了幾日，先前也沒多想，今日回去找府里的太醫看看。”

“如果真的有孕，可是送了外祖母一份大禮。”晏長風笑道，“誰也沒想到家里最小的姑娘倒是趕在了哥哥姐姐前面。”

姚文琪紅著臉靠在晏長風胳膊上，“不瞞你說，我現在倒是有些后悔過早親的，懷孕生子，的時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

晏長風默然，人啊，就是在后悔了之后才會知道自己選錯了。

侯府里張燈結彩奏樂彈唱，賓客絡繹不絕，趕廟會似的熱鬧。

往日大長公主亦人尊敬，只是礙著圣上，朝臣們皆避嫌，不便堂而皇之登門，如今皇帝形同虛設，太子羽翼未，大長公主了實際的掌權者，不結更待何時？

晏長風兩姐妹在府門外就被好幾波小姐夫人搭訕寒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們倆是大長公主第三輩里最得勢的，夫君皆是前途無量，不趁著現在還沒到那高攀不上的時候結，又更待何時？

“瞧瞧裴二夫人這段！什麼裳在上都那麼流暢大氣，到底個子高能撐得起來。”

“裴四夫人這套花極好，可也是天坊的樣子？”

“是啊！”姚文琪樂得給表姐打樣子，“我這是最時新的款式，表姐那套也是，不過那一是我表姐夫定制的款式，一般個子的人怕是撐不住。”

大家再看晏長風就更羨慕起來，夫君有前途，又會疼人，親一年里沒有子嗣，裴大人也沒有納妾的意思。再對比一年前，人人羨慕的秦家庶，天上地下都不足以形容。

姚文琪這一宣傳，小姐夫人們又都圍著晏長風問起了花樣子裳樣子，甭管矮的高的，胖的瘦的，皆想定制的同款。

晏長風這套確實不是人人適合，裴二公子的眼只針對自家媳婦兒，并不能普及。只好據每個姑娘的型提出一些更改意見，譬如長衫改為短衫或是短襖，由艷改素，好生費了一番口舌。

這一耽擱，進府門就遲了，因此上了太子與太子妃的車架。

如今太子掌國權，跟圣上駕臨沒什麼區別，大家皆退到一邊恭敬相迎。

太子先行下馬車，邊跟著裴安，太子妃隨其后。太子見眾人都給他讓行，笑道：“又不是進宮，都隨意些。”

眾人紛紛稱是，但無人敢隨意。太子上客氣，卻一臉滿意地獨屬于他的排面。

晏長風注意到太子妃今日的裝束。天坊依舊定時給太子妃送新，前兩日也送了，是為著大長公主的壽辰定制的，但太子妃卻沒有穿。

這一兩年與太子妃往切，尤其之前幫過太子之后，太子的侍妾接連有孕，不出意外今明兩年就能得子，太子夫婦因此對跟裴二禮遇有加，這是北都人盡皆知的事。

這種場合故意不穿天坊的裳，這就很能引人遐想。

這就罷了，路過跟姚文琪邊時，太子妃只朝笑著點點頭，轉而卻與文琪說起了話。

在場的人哪個不會憑風辨向，皆看出來，太子如今更看重裴家四爺。看準了風向，待太子與太子妃進了府，先前還圍著晏長風說話的人，倒有一半去找姚文琪了。

晏長風見慣世態炎涼，倒也不放在心上，橫豎這些墻頭草也不是因為誰好才倒向誰，等得了勢，他們自然還會再倒回來。

可不想卻引來了姚文媛的不平。

在府里遇上了，二表姐單獨對說：“你跟妹夫還是多長些心眼兒，裴家老四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咱們家四妹妹又是個單純的，人家對好，再言語忽悠兩句，就不會分辨對錯了，我聽聞這兩日跟著裴安搬去了國公府，怕是已經打量著與你們二房爭爵位了。”

這些晏長風都曉得，但還是很激姚文媛能直言不諱地提醒。二表姐能說出這樣的話，證明將當作了自己人。

“謝表姐提點。”晏長風見今日裝束不同，笑道，“表姐很適合南方的風格呢，胭脂水，布料都合適。”

人心最是有意思的，原先姚文媛對晏長風不認可，一副誓死不會與為伍的態度。可今日，穿得用的，皆是晏長風送的，似乎一夜之間，們就了摯友，了親親近近的姐妹。

“我不過恰好沒有合適的裳罷了。”姚文媛面上還是傲慢，“今日不是我的主場，又不是寵得勢的那個，原該低調，我原先的裳太惹眼了，不合適。”

晏長風笑而不語，如果不是看見姚文媛角的笑意，還就真信了。

但姚文媛話沒說錯，今日確實是姐妹里不起眼的那個。論長論品級，姚文竹在前面，論得勢寵，晏長風姚文琪在頭上。

大長公主邊，左邊是太子妃，右邊是晏長風，姚家姐妹依次排在下首。但有意思的是，太子近前站了裴安。

貌合神離之局分毫畢現。

太子妃朝大長公主道：“姑祖母就是會調教人，不過一兩年的工夫，長風與初來時已然判若兩人，瞧瞧這氣度，站在這里得過一屋子人去。”

大長公主不這恭維，“也就個子能人罷了，里還是莽撞不曉事。”

“是姑祖母謙虛了。”太子妃笑了笑，又看著姚文琪說，“我聽聞今日文琪一來就讓太醫診了脈，可是有什麼不舒服？”

大長公主不知道這事，抬眼看向姚文琪。

姚文琪沒以為太子妃居然知道，還當眾提了出來，有些慌，“我，我沒什麼不舒服……”

今日回府就悄悄去了二房，請太醫過去診了脈，果真是喜脈，只是月份太淺，母親說先不要對外人說，就只告知了裴安。

太子妃道：“沒有不舒服，那總不能是喜脈吧？”

姚文琪下意識地看向裴安，對方朝他微微點頭，意思是可以講。心里就有些不高興，都說了月份小胎不穩，不宜宣布喜訊，他居然告訴了太子，也太不把孩子放在心上了。

“文琪有喜了？”趙氏立時驚喜道，“哎呦這可是天大的喜訊，老天開眼，我們裴家可算有后了！”

姚文琪心里膩煩得要命，可都架在這里了，不說也不是事。開口正要說，余氏道：“只是診了脈，也沒說就是，親家母莫要急，這才親呢，貴府有兩房兒媳婦，還愁以后不能子孫繞膝嗎？”

姚文琪松了口氣，還好母親反應快。

偏趙氏不放過，“月份淺太醫謹慎些也是有的，只要沒說不是，多半就是了。”轉朝大長公主說，“我這先給您道喜了，您又要當曾祖母了！”

大長公主沒接茬，連個正眼都懶得給趙氏，只管邊的厲嬤嬤開宴。

宴席一開，屋里的人就都退了出去，大長公主只留下了太子。

晏長風看出老人家不高興，心里卻有幾分暢快。將要開宴時，裴修這才趕來，將姚文琪有孕的事告訴了他。

裴修眉頭一挑，不知得出了什麼結論，在耳邊說：“是喜事，聽聞喜事會傳染，說不準我們也快了。”

“誒！”晏長風拿胳膊肘他，“說正事呢你扯那麼遠。”

“我說的是正事啊。”裴修正經道，“你信不信外祖母這會兒急切盼著咱們也有這樣的喜呢。”

晏長風自然知道，還知道，文琪的喜事帶來的未見得是喜，是外祖母與太子的決裂。

此時世安院里，大長公主面不善。

“這麼說，太子屬意裴安繼承宋國公府？”

“有何不可？”太子道，“裴安是姑祖母的親孫婿，關系近一層，如今文琪又有了孕，宋國公自然更傾向四房，那到底是人家的國公府，咱們也得尊重人家的意見不是？”

“太子不要忘了，如今北疆大營在誰手里。”大長公主哼了一聲，“沒有了北疆大營的宋國公，難道還做不了他的主？”

“姑祖母難道相信蜀王？”太子對自家兄弟防備極重，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秦王，“他如今立功不假，可誰也不能保證他會不會擁兵自重，等到北疆平定后，兵權肯定要收回來，裴安就是好的繼承人。”

“他？”大長公主的表寫滿了對裴安的不滿，“太子糊涂，咱們要兵權不假，也得找個能堪大用的，戰場不是兒戲，小十一就很好，沒有野心又很能辦事，你要學會籠絡兄弟為己所用。”

“在我看來，兄弟們還是當些閑散王爺最合適。”太子一朝被秦王咬一輩子怕兄弟，“何況裴修也不能盡信。”

大長公主睨向他，“你先前還對他禮遇有加，怎麼忽然又不信他了，可是出了什麼問題？”

太子的表意味不明。他確實是從裴安那里聽到了一些事。

裴安告訴他一個大，醉紅塵背后真正的東家就是德慶侯府中人。

先前裴鈺被查出私養馬匹，那些馬與醉紅塵牽連甚廣，而裴鈺又是老大的狗，因此他斷定，醉紅塵是老大的產業。

可老大“死”了之后，醉紅塵依舊安然無恙，他便開始懷疑先前的推斷。直到裴安告訴他醉紅塵背后的東家另有其人。

德慶侯府中有本事做生意的，非二老爺姚啟政莫屬，那麼，姚啟政就極可能是老大的人。

而姚啟政與晏家多有生意往來，難保晏家也是有問題的，晏家有問題，那裴修哪里還能信？

但太子不打算把實告知大長公主，裴安有句話說得很對，他不能一輩子依靠姑祖母，是時候讓姑祖母退居幕后了。等到姑祖母被自己信任的人出賣，證明不能明辨忠，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請老人家回家養老。

“倒是沒什麼事，只是我不大信任裴霽清。”太子道，“姑祖母，太原府的事是誰推的，您心里可有數？當時有這本事的只有老大，可老大如何手？李琛可不像是能被老大收買利用的人。”

大長公主心里也曾有過懷疑，可覺得這些懷疑都站不住腳，除非太子能拿出有力證據來，可偏偏他又拿不出來，只是憑空懷疑。

“還有一事。”太子又說，“當日老大逃出城時裴霽清也在場，難保不是他故意放走的。”

大長公主微微蹙眉，“這些事你早不懷疑，偏偏現在懷疑，可是裴安攛掇了？”

認定裴安不安好心，不干好事，太子耳子，本不住裴安的險惡用心。

太子則認定大長公主老糊涂了，原先對的信任與尊敬正在極速瓦解。他心說，居然還是相信裴霽清，那就該著姑祖母失利。

今日大長公主的生辰注定過得不順心，與太子不歡而散后，姚文媛又來見，說征南將軍府二公子剛生了個兒子。

長風丫頭不生子，大長公主不生氣，因為知道那丫頭心里有數。可這個親孫卻沒有長風丫頭一半的心計，就只考慮自己！

“你如今才知道有危機了？早做什麼去了！”大長公主連帶著對太子的氣都撒在姚文媛上，“你但凡聽我一句勸，與姑爺搞好關系，如今也該有個一兒半了，何至于他家老二趕在前頭！”

姚文媛自知以前過于自我，沒顧全大局，一句也不敢辯駁，聽憑老人家罵，“祖母，您如何罵我都好，可務必想一個對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