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軒鳴殿,顧判端坐於房,大隊林軍圍攏在院外,雙雙沉默無言,只有嗚嗚風聲不時從耳邊飄過。
沉悶難言的死寂一直持續了盞茶時間,纔有位老太監和一個著緹騎服的中年男子從遠匆忙趕來。
老太監跟領隊的侍衛耳語幾句後,兩人便結伴來到院,由老太監對著半開的院門微微躬道,“金帳國師,陛下已經答應了與你會面詳談,國師請跟我來。”
“如此,就勞煩兩位給老夫帶路了。”
顧判緩緩從座位上起,注視著門外那個佝僂著的老太監,以及站在他側小心戒備的中年男子,心底油然升起濃濃的慨之。
竟然在這裡見到了秦公公啊……
話說自斷離山脈與秦公公一別之後,雖然只是短短數月未見,但此時再回過去,他忽然就有了種恍然隔世的覺。
還有這位喜歡玩花活的陸致陸參事,想不到他也被調了京城,就是不知憨熊,司馬千戶和那位烈閻烈參事,如今又在什麼地方呆著,過著怎樣的生活。
只要他們還活著,這樣就很好,這樣就很好啊......
跟著秦公公和陸參事在皇宮之中左轉右轉,左拐右拐,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後,顧判纔在不知道多人明裡暗裡的“護送”下,來到了一間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偏殿門前。
嘎吱嘎吱的鐵鎖繳繩聲響起,偏殿的大門被緩緩升了起來,出裡面燈火通明的場景。
殿空空,除了作爲支撐的立柱外,便只擺著相隔數丈的兩張矮桌,一位穿明黃龍袍的儒雅中年男子端坐在靠裡的矮桌後面,還有一個老態龍鍾的白眉太監侍立在側。
除此之外,大殿中再無一人,再無一。
顧判隨手了全金屬材質的大門,了一下它的度與厚度,微微一笑後擡門,將目落在了殿深那位端坐不的龍袍男子上。
呃……他們這還真是,相當的有誠意啊……
顧判暗暗嘆了口氣,藏在面甲後面的表忽然間變得十分古怪,隨即卻又恢復正常,一步步來到桌前,什麼也不說便自顧自坐了下去。
狼岐自變化人形,垂手肅立於顧判後,做足了跟班奴僕的模樣。
桌上擺著鮮果茶點,聞之香味撲鼻,但誰都沒有去上一下,只有顧判隨手起一塊糕點,向後丟進了狼岐口中。
狼岐含著那塊香甜的小東西,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一時間尷尬難過到了極點。
顧判拍了拍手上粘著的糕點碎屑,看著對面的中年男子微笑道,“老夫乃是北地草原狼王親封之金帳國師,道號重真人,此次南下貴境,面見陛下,便是專爲兩國今後幾年之關係走向而來。”
穿明黃龍袍的中年男子微微點頭,語氣平靜道,“朕已經大致知曉了金狼王的事蹟,也知道如今的北地草原已經改天換地,只是此次事先不知道國師會夜皇宮前來拜訪,朕準備不周,還國師見諒。”
顧判的表又變得古怪起來,忍了又忍才平靜了語氣語調,以沉悶空的聲音回道,“陛下言重了,失禮不在陛下,而在吾等狼族……老夫此次秉承狼王之命出使貴境,只因一心想要早日見到陛下,在行事上不由得多有急躁,更是不經通報恩準便擅闖宮闈,也因此惹出來些許的麻煩,真說起來,應該是我向陛下賠罪纔是。”
他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心中卻早已經不知道吐槽了多遍大魏朝廷的誠意,尤其是對面這位扮演魏朝皇帝的演員。
上一個時空,顧判一直以爲自己就是個被科研事業耽誤的電影演員,而來到此方天地後,他的這一天賦似乎還得到了更加充分的發揮,有了更加廣闊的用武之地。
就比如今的這座夜皇宮偏殿,一個假國師和一位假皇帝對面而坐,侃侃而談,看起來倒是很像那麼回事,其實卻是假貨對假貨,一邊是藏著,一邊是掖著。
但是,顧判認爲自己還是技高一籌。
因爲他能一眼發現魏朝皇帝就是個冒牌水貨,對面卻一直都沒有把握認定他到底是不是草原國師。
而且看事態發展的趨勢,對面似乎真的一點點在認同他的草原國師份。
顧判止不住地暗暗嘆息,這就是信息差帶來的困擾,甚至能導致一個封建王朝的權力中樞也發生這樣的誤判事件。
當然,在他自己這邊絕對不存在誤判的況,主要原因還在於他技高一籌,只用了非常短的時間便認定了對面的魏皇是個假貨,這就是見多識廣,眼毒辣所帶來的好,讓他從一開始便能夠佔據報信息上的許優勢。
畢竟就算再怎麼裝得像一個皇帝,司馬千戶那張臉卻是早已經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腦海,同時也讓他對熊心豹膽二愣子這個描述有了更爲深刻的認識。
武能潑油放火燒深山,文能披龍袍裝皇帝......司馬這傢伙,還真是敢幹啊!
司馬千戶又沉默許久,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下,呼出一口熱氣道,“重真人言重了,宮一個太監負傷,倒是讓國師親手懲戒擊殺貴屬下,事說開了倒是不必如此。”
顧判一擺手,毫不在意地道,“陛下不必掛懷,兩隻養不的狼崽子而已,殺也就殺了,還能省下不的飯食開支。”
又是一陣難言的沉默之後,司馬清清嗓子,鄭重道,“朕此次約見國師,也是很想知道,金狼王將來準備如何看待與朕之大魏的關係,畢竟當初還是金帳王族一統北地草原時,與我大魏還是兵戎相見居多,和平相爲。”
顧判道,“在茫茫大草原上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恆的敵人,也沒有永恆的盟友,只有永恆的利益,所以說,兩國之間是戰是和,最終還是要看所需要花費的代價,以及最終能取得的收穫上,古往今來,東西南北,盡皆如此。”
“此外,按陛下剛纔所言,將草原與大魏的關係走向歸結於狼王與陛下個人,其實並不準確,因爲能夠真正代表國家利益的,是佔據統治地位的一整個階層的人,而不是單指某一個或者是某幾個人。”
“比如陛下,雖爲大魏皇朝九五至尊,又比如金狼王,爲草原至高無上之大汗,其實都不能說自己即國家,自意志便是國之意志……至在現如今,在天地雖有變故,卻還未生出真正能夠以一敵國之超凡生靈前,不論是陛下,還是狼王,都無法真正集一國之力於己,一言出而萬法隨。”
“當然,若是變化繼續,世間生靈可以封神言靈,那或許便又了另外一種景。”
站在司馬後的老太監擡起頭,渾濁的眸子深閃過一道,深深看了顧判幾眼,許久後纔再次低下頭去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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