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海面上風平浪靜。

秦驚羽翻了個，側頭看向地板上和而眠的年，想他多半是日夜兼程趕路追尋之故，竟睡得如此深沉，不由得微微嘆氣。

“主子，你醒了？”燕兒聞聲睜開眼，輕腳輕手爬起來，利落將下薄毯裹好放櫃中，一臉微笑立在榻邊，“是現在起，還是再睡會？”

秦驚羽看著他毫無滯障的作，微詫：“你的傷都好了？”

燕兒點頭笑道：“我在寢室一不，躺了整整七日，再加上張太醫的製接骨膏藥，已經全好了。”

張太醫的藥，有那麼神奇？

秦驚羽瞥他一眼，眼底閃過一猶疑：“雲島此去艱險，你沒有武功，又帶傷在，還是不要去了，等會我讓人放小艇下水，送你回江陵去。”

燕兒面一白，眉尖蹙在一起，氤氳如霧的眼眸裡出一不信：“主子要送我回去？在我如此辛苦追尋，好不容易跟上的時候……要送我回去？”

“我……”秦驚羽了脣，迷於他眼底微顯怒意的神，一時忘了怎麼回覆。

燕兒眼流，忽而一笑，溫的氣息似清溪汩汩流：“主子是擔心我的傷，還是擔心那神鳥引路的傳言？”

這個妖孽，生來就是迷人！

秦驚羽定了下神，直言不諱：“主要是擔心後者。”

“主子也不怕我傷心——”燕兒悠悠看一眼，輕聲道，“我出宮之前，專門去請教過韓先生，先生說我雖是……宮人，不過之前未經人事，也算是子的。”

“但是……”

“我若是說謊，等到神鳥到來時我就自己跳進海里去，不會壞了主子的大事，我……”

他還要再說，秦驚羽手止住：“好吧，這就打水給我梳洗。”有他在邊，別的不說，至生活起居有人照料，若是拒絕便是傻子！

“是！”燕兒答得響亮，眉眼彎起，笑得十分開心，也滿含寵溺。

他的笑容是克敵制勝的最佳武，在這樣溫氾濫的春水裡，誰都會棄械投降吧——

有這樣的下屬，當不知是福是禍？

秦驚羽自嘲一笑，待到他全然退出房門關上，這纔想起，自己自始至終也忘記問一句，他這一路是怎麼來的，如何在門人重重檢查下上得船來，藏何……

頂上漸漸大亮，一紅日升起，照得海面上萬道金蛇，閃爍不定。

用過早飯，秦驚羽立在甲板上，遠遠見前方戰艦起錨復航，於是下令不著痕跡，均速跟上。

這海鶻號除底部儲艙之外，其上共有兩層樓船，上層爲觀察瞭聚會商議之所，下層則是設爲衆人寢室，船上充當漿手的門人共有四十名，分爲兩隊，流劃槳前行，三片巨大的白桅帆尚未鼓起，只待全速前進時再用。

行了有小半個時辰，卻見那三艘戰艦速度突然慢了下來。

秦驚羽心頭詫異，忙喚減速，自己噔噔上了至高，極目遠眺，看清其中形，不免大吃一驚。

前方海面浪濤洶涌澎湃，烏雲佈，一大團灰黑的濃霧忽如其來近，那原本呈品字型排列行進的戰艦被衝擊得左右顛簸，上下起伏，完全不隊型。

“好端端的，怎麼起霧了？”

後，燕兒和銀翼一左一右站定，知道眼力超常，燕兒低聲詢問。

秦驚羽搖了搖頭：“我也不知，不過雷牧歌他們好像有危險。”

說話間，秦驚羽眨了眨眼，努力辨認，沒錯，的的確確是團霧，不是別的生。

正值怔愣，卻見三艘戰艦已經駛進濃霧之中，半截船已然不見，過了一會，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濃霧更加深黑，緩慢而又詭異朝東南方向退去。

見此異狀，船上驚呼之聲此起彼伏，漿手們平日都生活在陸地，哪裡見過這般駭人奇景，全都停下劃槳，所有的目聚集在高。

兩隊隊長中有一人沙啞著嗓子，朝秦驚羽聲喊道：“門主，他們不見了！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

早知此行艱難，自己也想好跟在大隊人馬之後，投機取巧，沒想到還沒上島，就遇到這濃霧連人帶船一起吞噬的怪事，這到底是百慕大三角？宇宙黑？時隧道？異次元空間？還是別的什麼……

剎那間，冥王的話在耳邊響起：“此去雲，路途艱辛，也是你的劫難，你必須帶上一樣辟邪神……”

辟邪神……

是了，自己有瑯琊神劍在手，若是連陣迷霧都搞不定，這雲島也就不必去了！

秦驚羽當機立斷，回房取了那包裹的神劍，幾下扯開布巾，甲板上登時紫氣縈繞，烏雲散去，龍之聲迭起，聲音清越，直上雲霄。

燕兒眸閃，又驚又喜：“主子將神劍帶出來了？”

秦驚羽點頭並不解釋，心道這海島之行形勢不清，艱險莫名，若要自救，必先救人。

於是盯那逐漸東移的濃霧，深吸一口氣，喝道：“開足馬力，追上去！”

隨一聲令下，漿手們重新執漿劃，吆喝聲聲，負責掌舵的隊長也是命人扯起風帆，海鶻號如同一把利劍般，直指濃霧，鼓盪前行。

船速加快，風馳電掣行進，秦驚羽握劍鞘，神劍之照得海天一片亮堂，那濃霧似乎有畏懼，後退的速度越來越快。

那濃霧裡，會有些什麼？

雷牧歌他們人在霧中，可曾遇到些外人不知的危險？

秦驚羽雙手握，面上鎮定自若，只掌心的濡溼，出心底擔憂。

船越來越快，真似要飛起來，眼看即將追前方濃霧，突然頂上週圍，景又是一變。

明明是紅日當頭，倏地天黑沉，疾風呼嘯，巨浪轟擊，一陣似一陣。

一個浪頭打來，秦驚羽站立不穩，砰的一聲，仰面跌倒。

“主子！”

似有兩隻手掌同時來撈，卻被巨浪打得了開去，不知所蹤。

只覺得全一涼，口中被灌了好幾口鹽水，苦難言。心中再是迷糊，也知道就算是掉到海水裡，這神劍也是決計不能手，當下也不管他人，只憋足了一口氣，死死抓住劍不放。

自己前世倒是有些水，這一世卻在深宮，養尊優，從來沒下過水，好半天才掙扎著站起。腳底下艙板斗然間向左側去，船中的海水又向外倒瀉，但聽得狂風呼嘯，周盡是海水。

恍惚中覺有人抱住了自己，而後又給放開。腦子裡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發生了何事。忽又給冷水一衝，登時便清醒了，第一個念頭便是：“難道船沉了？”

念頭一起，立時打消，只因爲到腰間一拉力。

低頭看去，卻是一黑漆漆的繩索，在自己腰帶上牢牢打了一個結，繩索的另一頭，正系在不遠的年腰上。

秦驚羽抹了一把面上的海水，心神微定，大聲道：“大家還好嗎？”

燕兒轉過頭來，面蒼白如雪，雙眸卻是愈加黑亮：“還好，主子你找地方抓穩了！”

秦驚羽這纔看清一路劃船的漿手似是了好幾人，而燕兒正是頂替了其中一人的位置，力劃槳，意衝出這狂風巨浪。

“銀翼呢？”

“他在後梢掌舵！”

燕兒剛答出一句，就見面前黑影一晃，一名漿手被巨浪衝出了船外，遠遠飛出數丈，迅即沉沒波濤之中。

秦驚羽急之下，直覺手去抓，不想又是一個浪頭撲將上來，這巨浪猶似一堵結實的水牆，轟然一聲大響，只打得船木橫飛！

瑯琊神劍在手，妖孽無法猖獗肆，然而對於這自然界的風雨浪濤，卻是毫不起作用，就連這江陵水師中最爲堅固的海鶻號，都猶如羊虎口，任其爲之。

秦驚羽心頭氣苦，一手抓住船舷，舉目四，卻見風雨中有一道人影屹立船後，雙腳牢牢的站在船面，竟如用鐵釘釘住一般，紋不，穩穩掌住船舵。

“銀翼，你撐得住不？”

那邊銀翼悶聲回答：“我沒事，你自己管好你自己！”

秦驚羽苦笑一下，眼見狂風暴雨傾天而至，靠這微薄人力必無倖免，且以，絕不是逃生之計。

目掠過風帆，靈機一，不由道：“誰去，將風帆都收了？”

“門主好主意！”

漿手中有人了一聲，秦驚羽聽得是一名漁家子弟的聲音，不過這風大浪急，人在船上連站都站不穩，怎麼去收那鼓盪的船帆？

“我去。”

燕兒起，將腰間的繩結解開，在近旁一柱子上仔細綁好，輕輕巧巧，腳步不停，朝著桅桿奔去。

秦驚羽見狀大：“燕兒，你小心些！”

燕兒回眸一笑：“明白，我還要留著命來陪主子上島的！”

這個傻小子！

秦驚羽眼眶一熱，也努力回他一個笑容。

風吹浪打，但聽撲哧撲哧之聲，已經被風浪打得破爛的前桅順利收攏下來。

不想風勢實在太大，又有後方兩帆吃風，船還是歪斜傾側，在海面上狂舞跳，燕兒竭力想收下主桅和後帆，卻因爲有傷在，力不濟，又遇上繩索纏繞，半天拉不下來。

秦驚羽見那船桅向海上橫斜，帆邊己到水面，稍有猶豫，大船便要翻轉，況萬分急，又眼看燕兒面越來越白，一咬牙，刷的拔出手中神劍，朝他拋了過去。

“接住！砍斷它！”

燕兒形微，一個抄手將劍柄抓在手中，舉劍就砍，一下，再一下，兩截桅桿帶著白帆，應聲而倒，跌海中。

這天地間風浪之威，人弱它強，料想也闖不過，秦驚羽估量下形勢，又大聲喊道：“別劃槳了，隨它去罷。”想了想，又，“燕兒，去將前桅也砍了！”

燕兒得令，將那前桅也砍了下來。

此時風浪稍緩，秦驚羽下令清點人數，自己也目測了下損失。幸好這船真如匠工所說，造得分外堅固，雖然船上的艙蓋、甲板均被打得破碎不堪，船卻仍無恙。

過不多時，隊長來報，說是一共了四名門人，不過還好，這四人都是水不壞，若是抱著些散落的木片之類，也並不是沒有生還的可能。

那隊長說完長嘆：“這場狂風暴雨說來就來，事先竟無毫徵兆，唉——”

秦驚羽聽得默然，按照前世所知的常識，極有可能是海底突然地震，帶同海嘯，氣流激盪，便惹起了一場大風暴。

而今雖然船比起之前穩定許多，但頭頂烏雲滿天，大雨如注，四下裡波濤山立，這當兒怎還分得出東南西北？其實便算分得出方向，桅牆盡折，僅靠漿手劃槳之力，前行維艱，更不用說調頭前去搜救落海之人！

三桅齊斷，海鶻號在驚濤駭浪中了無主遊魂，唯有隨風飄。

秦驚羽看看洶涌海面，再看著銀翼，心中惻然，嘆道：“先避過風浪上島，修好船再回來救人。”

當下由兩名隊長與銀翼流掌舵，衆人皆是坐在一起，相互靠，船舶時而如上高山，時而似瀉深谷，聽憑上天隨意擺佈，在風浪中蹣跚而行。

經過方纔一番折騰，秦驚羽已經筋疲力盡，被燕兒勉力拉進船艙，直接倒在他上，沒忘懶懶道上一句：“喂，你方纔力氣好大，一劍就把桅桿砍斷了……”

燕兒怔了下，低笑：“這是神劍，自然削鐵如泥，主子去砍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