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夫人》

第一章誰家新婦

十裏紅妝，鑼鼓喧天。腳夫挑著八十八抬妝奩，奏樂師吹著喜樂，如胭脂水浩浩由皇城西郊直漫東麵，染紅了八街九陌。

如果是兩個月前，百姓肯定會說“這是哪家姑娘如此好福氣，竟嫁了齊三公子”，可如今，卻是駐足圍，三分慨中又著七分涼薄“這是哪家姑娘如此倒黴，竟嫁了齊三公子”。

幾字不同，已是全然不同的語調和結果。

那倒黴姑娘，便是翰林侍讀學士家的表小姐。

轎子起起伏伏，作雖輕，卻也顛的明玉心口不舒服。其實從知曉這樁婚事以來，就一直不舒服。

聽著外麵的喇叭嗩吶聲，明玉眸微沉，豔絕的臉上滿是寒霜。兩個月前，聽聞齊三公子遭人刺殺，聰慧過人的他被嚇了個七歲孩不曉人事。當時還覺得可惜了，畢竟齊三公子的名沒聽。可沒想到，一眨眼自己竟要做他的妻子。

如今想想，何其可笑。

明家雖然人不多，但卻絕對算得上是族。明老太爺是前朝宰相，和侯爺嫡結了良緣，膝下隻有一個兒子。明老爺行了年禮，娶了翰林之，至三品。可一日出遊，不幸沉船溺水雙雙離去。明老太爺一聽，兩一蹬也去了。獨獨留下五歲的孤明玉，親屬視其不祥，不願養，最後是明夫人的妹妹見姐姐家的宅子還可以賣些錢，自家又正缺這筆錢，便在靈堂上哭的昏天暗地，要為姐姐照顧孤。

眾人既容又可將這麻煩甩出去，當即同意，於是明玉就隨姨母孔氏回了家。

可誰想孔氏賣了明家的宅子和帶來的首飾田地，就將丟到下人房裏去，把當下人使喚。隻因孔氏是嫡次，姐姐是嫡長，自小就低一等，什麽好的都是姐姐的，劣等的就是自己的，如今兒落到自己手裏，還想好好相待？呸！

明玉五歲就被當婢使喚，可卻遮不住天生的麗質，長的和生母越發像。更讓孔氏添了厭惡，打罵的事也常有。姨父是個翰林，卻是個怕妻的，也沒敢納妾，生有一子一，對那外甥也沒半分。在明玉眼裏，就是個迂腐的書生。

孔氏待不好，可也不敢讓母親知道，更何況要是讓明家人知曉，也怕追究。每年老太太都要過來問功課，算是盡一點做外祖母的責任，免得外人說這做外婆的薄。孔氏為了不餡，也會讓讀書認字應對。

明玉也知曉，外祖母不過是麵上疼些，如果真要求領自己走，也是不可能的，隻好乖乖配合姨母做戲。

十四歲那年，老太太過世，孔氏就有恃無恐了，將的書和筆全都燒灰，趕到柴房去睡。

知曉齊三公子被嚇個傻子時，正好是臘月天，皇城天冷，雪紛紛揚揚的下了一夜。明玉打了井水到屋簷下洗，凍的兩手紫紅，因孔氏不許拋頭麵，免得鄰人議論。不用在烈日下奔走，也白淨，承了母親的巧五，麵龐細致，相貌十分，隻是眸微帶冷意，乍看之下，稍顯疏離。

聽見有人喚自己，那冷意才散了些，抬頭看去，便見與自己同歲，婢水桃朝自己跑來。在這家中，也唯有待自己較好，不會像別的下人那樣刁難，隻不過也不會全心護著，算得上是可心卻不能付真心的。

水桃跑到麵前，笑道，“你猜我剛才去買菜，聽了什麽新鮮事？”

明玉淡笑，“說來聽聽。”

水桃蹲拿了裳洗，說道，“齊三公子齊琛不用我多說，你也聽過吧。”見點頭，才繼續說道，“他呀……被嚇傻子啦。”

明玉意外道，“這是怎麽回事？”

“說是前晚遭了刺客，肩胛那都被刺穿了，醒來後神誌不清，像個七歲孩，今早就傳遍了。”水桃歎道，“可惜了那樣好看的人，家世富貴，文武雙全的。”

聽連歎三聲，明玉搖頭笑笑，“你又不嫁他，有什麽可惜的。”

有什麽可惜的……

如今的明玉思量著那話，頭痛裂。轎子顛的頻率非常均勻，天還沒亮就被拽起來梳洗紅妝的已經被顛的有些困意，隻是那奏樂聲響近在耳邊，想睡得著也難。

果然是背後莫說人，這才剛過了個年，還是二月的天，自己就嫁了個“可惜”，心中滋味百轉千回。

隻是若非那好姨母，今日坐在這轎中的，就是表姐林淼，而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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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過後，林府來了個不速之客，那貴婦人，便是齊琛的二嬸蘇氏。

孔氏惶恐相迎，待道明來意，心裏就打起了鼓。

蘇氏今年四十有三，雖然年紀上了，但自小養尊優，又素來不喜笑，麵上致，態高雅，一眼看去比孔氏年輕得多。

蘇氏看著那茶杯，心底嫌髒，連喝一口也不願，聲音極淡，“按老太太的意思，是尋個大方得會伺候人的姑娘，尋思著林夫人的娘家出了幾個翰林，林大人也在翰林院，家裏的姑娘必定溫婉得，會疼夫君。”

孔氏暗想若非齊琛變傻子，哪裏會瞧得起我們這種人家。其他名門族的嫡隻怕是不願嫁，齊老太又看不上庶，就跑來禍害我的兒。上仍說著客套話，“我就生了一個兒，隻怕是配不……”

蘇氏斜乜一眼，打斷了的話，神微冷，“林姑娘生的俊俏，又知書達理，老太太在遊園時見過兩三回，林夫人倒不用說這些客套話。聽說你還有個兒子，如今正在來學堂從師，那兒雖然出過幾個狀元，但是也跟他們的先生有關，並非整個學堂的先生學識都那麽好。如今老太太請了南宮老先生來教，瞧著人，約還可以再添一個人。”

孔氏心裏一個咯噔，急問道，“可是那親手帶出六個狀元、四個榜眼、七個探花的南宮先生？”

蘇氏笑意輕輕，“可不就是他。”

孔氏就算再疼兒，可也比不過待兒子的好。那齊家能把聞名天下的南宮先生請來，自己的兒子要是去了，就算沒個狀元，也指不定能做個進士。要想靠他爹那沒油水的翰林破，能有什麽出息。

蘇氏瞥了一眼，見猶豫，暗暗冷笑，淡聲，“雖然琛兒了些驚嚇如今不清醒，可總不會一直如此。況且難道……林夫人是覺得我們齊家配不上你們？”

這帽子扣的可太大了，孔氏賠笑，“我們自然是肯的……”

不等說完，蘇氏已沒了耐心，“那事兒就這麽定了吧。”

“……”孔氏窩了一肚子的氣，還得可客客氣氣恭送出門。回到前堂抬手便將桌上的茶杯掃落，“欺人太甚！是庶，嫁了庶子，倒把自己的份抬高了，說是齊家二太太，還不是被遣來做婆，神氣個什麽。”

夜裏林宏遠放衙回來，孔氏便和他說了今日的事。喜的他眼都亮了，“那豈非很好，這門親事當場點頭才好啊。”

孔氏冷笑，“嫁自然是要嫁的，隻是那蘇氏冷言冷語，好像我們高攀到天上去了。”

林宏遠嘀咕“本來就是高攀了”，被孔氏聽見，又挨了一頓瞪。正巧兒林淼進來，忙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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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淼年十六，生的清秀絕麗。紅白，細如玉，眉如墨畫，眸含秋水，紅微薄似含苞，最俏的是雙頰有淺淺酒窩，微抿了便瞧得喜氣。齊家老太正是見生的不俗又有福氣，又是書香世家，才讓人求娶。

即便的孫兒傻了，門第高的姑娘也是破了腦袋來。可偏是瞧不上那些俗氣的人，萬一他恢複不到原來模樣，娶了個惡媳婦，活著還可以看著，死後可怎麽辦？思來想去，便想起了林淼。

孔氏將林淼喚了過來，和說了今日的事，約這幾日就差婆來走六禮了。林淼聽後，滿是嫌惡，“憑什麽要我去伺候個傻子？我又不是嫁不到好人家。”

夫妻倆不敢告訴大半原因是因兄長可以有個好前途，否則以的脾氣，估計是要氣瘋，轉口道，“反正這事是定下來了，你好好準備就是。”

林淼輕笑，“我才不嫁那傻子……不瞞爹娘，近日那左丞的於二公子對我頗有好，去那詩會上也丟了好幾支詩簽來。”

林宏遠一頓，左丞居二品，娶了侯爺兒，就隻有這麽一個嫡子，若是能嫁，雖說比不得齊家，可也不差，當即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林淼點頭，“自然。”

見爹爹輕易就信了，不由暗笑，哪裏會去那什麽詩會見什麽左丞公子，想將賣了換榮華，他們倒好，自己不就苦了一世。憑著自己這張臉和不差的家世，就算嫁的人家沒齊家好，可夫君定是神俊朗的聰明人。

孔氏說道，“有意又怎樣？你若能讓他現在就過來提親，我就許了。否則就死了這條心吧。”

林淼氣的要罵，忍了忍，甩帕出門。

孔氏本不以為然，反正家就在這，難不還怕想不開，的兒知道，能讓要死要活的事兒還沒有。

可傍晚林淼回來，卻是滿臉的紅斑，嚇的夫妻倆趕請大夫來瞧，又瞧不出什麽。翌日婆果然來了，林淼便故意臉，驚的婆趕回去稟報，說林府姑娘染了病。

齊老太耐著子等了幾日，那邊大夫查不出病因，便又讓蘇氏去瞧個究竟。蘇氏一瞧林淼，那張臉當真是不能看了。這起了紅斑還沒什麽，但若是有什麽道不明的病可就晦氣了。

眼見著這門親事要黃了，孔氏忍不住問道，“那我兒子的事……”

蘇氏輕笑，“非我齊家親戚，南宮老先生也是不願意教的。”

孔氏腦袋一嗡，眼見著兒子的前程就要毀了，哪裏舍得，頓時氣兒不爭氣，見要走，驀地閃出個念頭，急聲“齊夫人請留步”，追了兩步上前，笑道，“我倒是知道一個姑娘，知書達理，生的也好，約有福氣老太太的眼。”

蘇氏略不耐煩，“誰？”

孔氏笑道，“那是我姐姐的孩子，姓明，單名一個玉字。”

第二章孤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