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樹蔭下。
歸元子斜躺在的沙灘上,面酡紅,醉態可掬。他面前的木幾上,擺放著一個酒壇子、一碗酒、幾個島上采摘的野果子。
于野坐在一旁,兩眼微閉,狀若定。
兩人的后,為石塊堆砌的灶臺,下方已熄了明火,上面的鐵釜仍在冒著熱氣。
不遠,便是陳家的海船。海船的船舵與破損的艙壁已經修復如初,高高的木架也將兩桅桿吊上了甲板。阿虎帶著一群漢子正在做著最后的忙碌。倘若一切順利,明日便能夠再次揚帆起航。
幾位道門弟子,在數十丈外的另一海灘上歇息。
上次的尋奇探寶之行,桃瘋備打擊。他的大被劍氣炸開一個,卻并未傷筋骨,借助丹藥的神奇,如今傷勢已無大礙。關鍵是被于野當眾教訓,又遭到歸元子的痛罵,令他面掃地,從此一蹶不振。不過,幾位道友并未棄他而去,一直陪伴左右,也讓他唏噓之余,倍安!
此時,桃瘋在閉目靜坐。
羽新等人則是坐在一旁敘話,探討著更加莫測的前程。
何清念手著上的短須,輕聲道:“估算來,離開大澤已有五十多日,本該行程過半,卻不想落難荒島耽擱至今。此次的蘄州之行,注定多災多難!”
安云生微微頷首,道:“我聽阿虎說起,上回躲避風暴,海船或已偏離了航道,抵達蘄州之日尤未可期!”
兩人的話語中著憂慮。
羅塵年輕幾歲,倒是銳氣不減,道:“雖百折而不撓,途遠而不殆。事在人為,彼岸在即!”
羽新搖了搖頭,苦笑道:“即使彼岸在即,又能如何。我也曾有所耳聞,一些不良的散修盤踞海島,橫行于蘄州沿海一帶,專門劫掠過往的海船。凡俗商販或是旅人倒也無妨,外來的修士必其禍。這也是桃兄急于除掉甘行與裘遠的一個緣由,他是怕外勾結而于我不利。而蘄州的修士何其多也,前景不容樂觀呀!”
羅塵低頭不語。
何清念與安云生也是神凝重。
這幾位道門弟子曾經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灑率,如今卻是鋒芒盡折而滿臉的倦。
“桃兄倒是未雨綢繆,三番兩次拉攏于野,試圖借他之手對付蘄州修士,誰想適得其反。幸虧青青與他有段,否則后果難料。”
三人隨著羽新的話語聲看去。
夢青青獨自坐在幾丈外,顯然不愿參與這邊的談。
羽新又道:“于野為人機敏,生多疑。倘若過度與他示好,反而遭致猜忌。桃兄便是之過急,適得其反。”
何清念與安云生點了點頭,道——
“他出卑微,家境貧寒,就是一個目不識丁,沒有見識的山里人。而他走出大山,也不過短短兩年,卻今非昔比……”
“由此可見,你我的猜測沒有錯……”
“兩位兄長與羅師弟,聽我一言。”
羽新提醒道:“既然你我與寶無緣,以后休得再提此事,不然害了于野,也害了青青,切記!”
三人再次看向夢青青。
夢青青依然沒有理會幾位道兄的對話,兀自默默看向遠的海船。
雖然沉默不語,神淡然,卻心緒如,久久難以平靜。
明白羽新師兄的苦心,也明白幾位道兄的期待,卻沒人懂得的難,諒的尷尬與無奈。
自從坤水鎮遇見于野,便奉命去討好對方。即使不愿違心行事,也只得被迫服從。雖說道門亡了,師訓尚在,門規尚存,羽新依然是的師兄。從那一刻起,于野便在幾位同道的算計之中。而結果如何呢,于野或許不明真相,卻已有了戒心,并對漸漸疏遠。而回頭想來,他固然為人謹慎,年老,甚至有些木訥無趣,卻不失善良質樸,以及對的關照。與他相的日子,竟是最為輕松快樂的時候。輕松可以那樣簡單,快樂也可以那樣的純粹……
“伙計,你倒是添把柴火啊!”
隨著歸元子的抱怨聲,于野撿起一木柴丟灶下。
海灘上,冒起一縷炊煙。
歸元子滿意的點了點頭,手拿起酒壇子。酒壇子底朝天,幾滴酒水可數。他隨手扔了空酒壇子,催促道:“伙計,拿酒來——”
沒有回應。
于野拿著一吹火筒,專心致志的吹著灶下的柴火。
歸元子瞪起雙眼,不滿道:“小子,你欠我的人,當有所謝,再來一壇酒,你我算是扯平!”
“人?”
“我幫你痛罵桃瘋,難道不是人?”
“我也幫你解了離魂散的毒呢!”
“你小子沒良心……”
“罷了,再送你一壇酒,遇到一位活了數百歲的老人家也是不易!”
于野丟了吹火筒,翻手拿出一壇酒。
“呵呵!”
歸元子一把搶過酒壇子,樂道:“什麼數百歲啊,我是嚇唬人呢,不然那幾個小東西揍我一頓,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
他親口說過的話,轉眼否認,且云淡風輕,自然而然。
于野又拿出一壇酒。
“哎呦,你小子今日變得大方了!”
“人歸人,買賣歸買賣。說出你此前所見,這壇酒便歸你了。”
“此前所見?海島南端的那個山?”
“嗯!~”
“!”
歸元子搶過酒壇子,滋滋道:“呵呵,這是我在大澤飲過最好的酒!”兩壇酒到手,他心滿意足道:“島上的山為天然而,略加改造,便了府,或有海外修士在此居修煉,卻早已人走室空。”
“你當時查看的石刻,有何所指?”
“起初沒看明白,后來想起一種古文字與石刻相仿,居的修士或也不解其意,便刻在石壁上。”
“你懂得古文字?”
“略知一二。”
“那文字何意?”
“你之所問,與山無關。再加兩壇酒,不得討價還價。”
歸元子突然詭一笑,出兩手指。
于野只得再次拿出兩壇酒。
歸元子忙將酒壇子抱在懷里,神兮兮道:“據我所知,石壁所刻,乃是一段偈語。”
“嗯……往下說啊!”
于野期待道。
“說了啊!”
歸元子眨雙眼,笑容里著狡獪之。
“那段偈語……”
“再加十壇酒。”
“你剛剛拿了兩壇酒,什麼也沒說,卻又加十壇酒,老道你耍賴!”
“告知你偈語的由來,作價兩壇酒,而知偈語的詳細,作價十壇酒。買賣隨意,你豈能詆毀我老人家的清譽呢?”
“哼!”
于野憤然起。
他上藏的酒雖多,卻架不住歸元子的惦記。而照此下去,用不了幾天的工夫,數十壇酒便要被這個老道騙得一干二凈。
既然石壁所刻為古文字,何不請教蛟影呢。蛟影也是高人,說不定認得那段偈語。
于野想到此,轉循著海灘疾行而去。
歸元子依舊摟著他的四壇酒,樂呵呵的自語道:“這小子看似濃眉大眼,實則是個木頭疙瘩。十壇酒換取一段真言,天下哪有這般便宜……”
施展輕,十余里轉瞬即至。
于野再次走海島南端的之中,卻是一臉的愕然。
石榻旁邊的石壁上刻著一行古怪的字符,曾經為他親眼所見。而此時的石壁上,什麼都沒有,顯然已被人抹去,沒有留下一痕跡……
翌日。
午后時分。
海邊響起一陣吆喝聲,陳家的海船緩緩離開岸邊。接著,眾人上船,“嘩啦”扯起船帆。隨著海風吹來,船帆推著海船往南而行。
片刻之后,海島已被甩在后,海船漸漸加快去勢,船上的眾人舉手歡呼。
幾經重創的海船,被困荒島多日,得以修復之后,如今終于再次揚帆啟航。
于野站在船頭吹著海風,也不出笑臉。
此番遇難,陳家子弟僅僅輕傷兩人,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不過,甘行與裘遠之死,還是讓人心頭蒙上一層影。
“于野!”
夢青青走到旁,手里拿著一個斗笠。
于野接過斗笠,點頭致謝。
甘行與裘遠不在了,空下的艙室改由于野與桃瘋居住。兒家倒是心細,夢青青專門去了船艙拿回了于野的斗笠。
對于兩位蘄州修士的死因,阿虎心知肚明,卻不便過問,只說海船偏離了航道,或許兩個月之后方能抵達蘄州。
于野吹夠了海風,轉往回走去。
夢青青與他并肩而行。
船樓下的艙室門前,桃瘋坐在一個凳子上,懷里抱著一木。羽新、何清念、安云生與羅塵,則是站在一旁陪著他欣賞海上的風景。
桃瘋見于野走來,低頭躲避。羽新等人也是神尷尬,心緒莫名。
于野與夢青青擺了擺手,徑自走自己的艙室。
夢青青面對幾位道門弟子的注視,臉微微一紅,默默轉走開。
艙室正是甘行的住所,如今換了主人。
于野將斗笠掛著艙壁上,掀起榻上的褥子扔了,復又鋪上一張皮,然后“砰”的關上木門,抬手打出制封住了整個艙室。
艙室雖小,卻遠勝于船艙的擁與嘈雜。接下來行程尚遠,安心修煉便是。
于野蹬掉靴子,在榻上躺了下來。
識海中,響起蛟影的話語聲:“如你所言,歸元子必為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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