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于野的所料，清閑的日子是短暫的。

抵達飛羽莊的第四日，焦虞、墨筱召集眾人訓話。大致的意思，玄離門侵擾鄉鄰，濫殺無辜，犯了仙道的規矩，致使十位云川仙門弟子喪命，理當到最為嚴厲的懲。為了道義所在，也是正義所向，云川仙門將與飛羽莊聯手，將玄離門連拔起、鏟除。

不過，在兩個月前的一場大戰中，玄離門雖也傷亡慘重，卻尚有門主文弘與兩位筑基修士，以及三十多位煉氣弟子。為了終戰獲勝，務必心謀劃籌備。三日之后，墨筱帶人先行前往玄離門，焦虞、姬莊主隨后接應，各自牢記玄離門的輿圖、陣法，等等。

訓話過罷，眾人散去。

于野也回到房，坐在窗前的木桌旁，打量著手中的玉簡。

玉簡為飛羽莊煉制，其中拓有玄離門的輿圖、陣法，以及相關事項。姬莊主與焦虞倒是籌備周全，可謂煞費苦心！

而將玄離門連拔起、鏟除，不就是滅門嗎？曾經的大澤道門，不也遭遇過同樣的無妄之災？卻說得好聽，什麼道義所在，什麼正義所向，這種自欺欺人的謊話，糊弄鬼呢。

于野丟下玉簡，角出一抹自嘲的譏笑。

云川仙門弟子的種種罪惡行徑，曾經令他恨之骨，誰想時過境遷，他也了惡人的幫兇。

這是天道循環，還是造化弄人？

“篤、篤——”

房門沒關，門扇響起叩擊聲，接著走進一人，舉手笑道：“于師兄，打擾了！”

姬冠？

于野曾經喜歡飛羽莊的富足與安逸，也羨慕姬莊主的福緣運氣，不過，當他聽說了飛羽莊與玄離門的恩怨由來，三日前的看法已不復存在。

兩家恩怨的起因，是姬家子弟外出遇見修士，便出言戲弄辱，誰想人家并非尋常的散修，而是玄離門的弟子，結果出手還擊而鬧出了人命。姬莊主急于報仇，又懼怕玄離門的強大，恰好被他打聽到一條消息，說是玄離門的文弘與齊國蘭陵城供奉深厚，曾經得到一件稀世珍寶。姬莊主便將此事傳信告知云川仙門，借機邀請強援幫他對付玄離門。焦虞也果然帶人來到飛羽莊，接著又氣勢洶洶殺向玄離門。不料玄離門的門主文弘極為強，雙方大打出手，如今已鬧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試想，這麼一個飛羽莊，雖有青山綠水、田園風，卻也是個藏污納垢的地方。

“哦，姬兄，有何吩咐？”

于野站起來。

“不、不！”

姬冠連連擺手，謙和笑道：“于師兄乃是仙門高人，在下豈敢托大，今日特地登門，還請多多指教！”

“指教……”

于野本想敷衍兩句，便關門謝客，忽然心思一，道：“我有一事，不知姬兄能否幫忙？”

“在下榮幸之至！”

“本人煉符尚缺幾樣東西，能否幫我購買一罐朱砂與幾張皮？”

“小事一樁，請于師兄稍候片刻！”

姬冠拱了拱手，轉走了出去。

于野有些意外。

上回煉制的破甲符已所剩無幾，便想多加煉制而留著備用，奈何一直沒有找到靈之皮，誰料姬冠竟然一口答應了他的請求。

“小師弟！”

門口又是人影一閃。

冷塵走了進來，狐疑道：“你與姬家公子在鬼鬼祟祟作甚？”

“關你何事！”

于野徑自坐在桌前，不愿理睬的樣子。

“呵呵！”

冷塵笑了笑，拈須道：“小師弟多慮了，我并無監管盯梢之意，無非見到姬家公子登門，有些好奇罷了！”

他沒人理會，也不介意，手扯過凳子坐下，又道：“此去玄離門，一場惡戰是避免不了。小師弟若能立下大功，來日用無窮啊！”

這位老師兄喜歡多管閑事，竟然心起小師弟的前途

于野卻不領，譏諷道：“你我萬里迢迢而來，只為鏟除一家行事端正、不畏強勢的仙門，這樣的功勞不要也罷！”

“此言有失偏頗！”

冷塵搖了搖頭，道：“玄離門殺害飛羽莊子弟，致使我十位弟子喪命，如此既不懼威、也不懷德，又豈能稱之為行事端正呢？”

于野反問道：“便該招來滅門之禍？”

“禍福無門，惟人自召！”

“倘若殺了十位仙門弟子的是我，是不是也該碎尸萬段而以死贖罪？”

冷塵扭頭看去。

于野坐在一旁的木桌前，手里把玩著玉簡，心不在焉的樣子。

冷塵悄悄松了口氣，苦笑道：“你這小子，口無遮攔！”

于野卻意味深長道：“善惡有報，天道回。”

“于師兄……”

有人走進房。

“冷師兄也在此，容我引薦，這位——”

姬冠不僅去而復返，手里捧著一堆東西，后還跟著一位相貌清瘦的中年人，聽他引薦道：“這位是我家族叔……”

中年人拱手施禮，道：“姬，見過兩位道友！”

于野與冷塵只得起還禮。

姬冠將手里的東西放在桌子上。

他帶來兩個陶罐，一個陶碗，一支筆，一沓符紙，還有一沓裁切過的皮。

而一個陶罐裝的是朱砂，另一個罐子裝的何？

姬冠手示意，道：“我家族叔喜好符箓之，莊的符箓皆由他煉制。聽說于師兄也是此道高手，便隨我前來登門請教。”

“啊……”

于野愕然不已。

姬家乃是修仙家族，自然不缺煉制符箓的品。而他只想討要幾張皮而已，竟然招來了一位煉符高手。

而冷塵也瞪起雙眼。

他所悉的小師弟竟然懂得煉符之？

“于道友！”

姬上前一步，舉手道：“這丹砂為朱砂中的上品，白虎之、靈狐之皮，為我多年珍藏，狼筆、符紙同樣不俗，不知您是否適用？”

“當然適用！”

于野急忙舉手道謝。

又聽道：“于道友煉符之時，我想觀一二……”

“這……”

于野愕然不語。

姬歉然一笑，道：“我自然懂得法不外傳的道理，故而備下一百靈石當作謝禮，觀道友煉制一道符箓，而不管有無收獲，即刻轉離去。”他拿出一個戒子放在桌上，又恭恭敬敬深施一禮，誠心實意道：“本人深居大山，難逢同道高手，機緣來之不易，還請于道友全！”

“于師兄！”

姬冠也躬施禮，懇求于野全他族叔的心愿。

于野看著面前的叔侄倆，以及桌上的一堆東西，與裝著一百靈石的戒子，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哎呀，切磋道法也未嘗不可，又能賺取靈石，一舉兩得的事！”

冷塵酸溜溜來了一句，轉走向門外。

“冷某不便旁觀，失陪！”

姬冠頗為識趣，跟著告辭離去，并將房門輕輕關閉，以免他人打擾于師兄煉制符箓。

姬后退了幾步，滿懷期待道：“于道友，請——”

于野遲疑片刻，無奈的點了點頭。

在仙門之中，道法切磋實屬尋常。而且事已至此，看來只能一手了。一百塊靈石呢，應該不吃虧。

于野定了定神，打開兩個陶罐。

丹砂倒也罷了，與朱砂相仿。而虎應為特制，雖已收藏多年，依然赤紅鮮艷，并著濃重的腥氣。

沒用過虎呢，姑且一試。

于野取了丹砂、虎放在陶碗之中，又出一滴加以調制，然后鋪開一張皮，手拿起了狼筆。

“我只煉制一道符箓？”

“一言為定！”

得到確認之后，于野緩了口氣，遂屏息凝神，舉起狼筆飛快蘸了丹砂，接著手腕抖、筆走龍蛇，隨之芒微微閃爍，一張符箓瞬息而。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筆，有點心虛道：“見笑了！”

姬為了避嫌，猶自站在五尺開外，卻雙目怔怔，自言自語道：“有了虎，為何又用？道友的煉制之法，與離火符、降龍符大不相同……”

于野聳聳肩頭，不置可否。

初次嘗試虎，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而他只會煉制破甲符，其他的符箓一概不懂。

“不愧為仙門高徒，年紀輕輕，而煉符手法已如此嫻，且頗古風！”

《太上靈符》倒是頗有年頭，卻與仙門無關。而常年畫一道符，能不嫻嗎。

“能否請教符箓的名稱？”

“破甲。”

“破甲符？在下聞所未聞，應為上古符法，不知有何用……”

姬話未說完，又深施一禮，歉疚道：“恕我唐突，告辭！”

他轉打開房門。

既然事先有了約定，如今已觀了一道符箓的煉制，雖說意猶未盡，也沒看清楚，卻也只能信守諾言。

于野隨后相送，不忘拿起戒子。

意外賺取了一百塊靈石，外加一罐丹砂、一罐虎與二十余張皮，豈止一舉兩得，而是一舉多得的事。

“姬道友，慢走！”

于野走到門外。

姬與姬冠已匆匆遠去。

卻見院子里站滿了人，不僅有墨筱、焦虞兩位前輩，也有冷塵、車、塵起、白芷、樸仝、梁喬等師兄、師姐，一個個都在盯著他，卻又眼迥異而神莫名。

姬家叔侄鬧出的靜大，如今都知道同門之中有一位煉符的高手。

于野的眉梢一挑，拋起手中的納戒子又一把抓住，含笑道：“本人煉制符箓，不介意各位觀指教，作價一百塊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