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孚大使是不可能跳河的,可又不能重新回到宴廳里,只能一群人站在甲板上吹冷風。
羅孚使臣一走,廳中便和諧許多。使臣們跟閣老們一起共商互市細則,有來有往的,也不過半個時辰就把事說清楚。
這會兒已經有些晚了,天全都暗下,皎潔圓月倒映在河中,自是一派安然。
楚淵見時機差不多了,便舉起酒杯,道:「同諸位使臣共商互市大計,實在開懷,還請各位回去同國主族長細細說清,努力把互市之議促。」
話音落下,在場所有使臣皆舉起酒杯,共同敬向楚淵。
待最後一杯酒飲下,楚淵才說:「天已晚,歸程吧。」
夜晚的河中自是冷風刺骨,誰都不願意出去寒風裏吹著,因此等待樓船返航的過程中,也都坐在廳中,低聲隨意談。
蘇輕窈看向楚淵,楚淵對丟了個眼神:不急。
蘇輕窈抿了抿,輕輕點了點頭。
待樓船快到碼頭時,楚淵看瑜王已經要坐不住了,便道:「王叔,一會兒靠岸,需麻煩你先行安排羽林衛,辛苦你了。」
瑜王立即道:「都是臣分之事。」
楚淵深深看他一眼,沒有再說話。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樓船靠岸,瑜王帶著他的侍從先行下了船,楚淵起道:「羽林衛已經在港口等,外面天寒地凍,各位暫且略等片刻,待馬車準備就緒再出樓船。」
使臣們聽到譯說外面很冷,不約而同往甲板上去,此刻外面漆黑一片,藉著廳中的燈,才能看到甲板上幾個在一起的影。
不管別人如何想,反正蘇輕窈心想:活該。
眾人又坐了片刻,外面卻一直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響。使臣們不明所以,但幾位閣老卻莫名有些心慌。
按理說,安排羽林衛和馬車步輦,不過代一聲便可,不可能到了此時還沒人來接駕,甚至一點靜都無。
大臣們想說些什麼,抬頭就看楚淵坐在那慢條斯理吃蘋果,便也不敢開口了。
他們這位年輕的陛下,主意正得很,從來不見半點著急。
謝首輔沒有看楚淵,他只用餘看了一眼蘇輕窈和沈如心,見兩位貴妃皆是一臉淡然,心裏頓時有了底。
因此,任憑邊的次輔如何說,他都沒起相勸。
燈花「啪」的一聲響起,驚醒了廳中沉默不語的使臣們,距離瑜王下船已經過了兩刻,外面依舊風平浪靜,讓人捉不。
使臣們這會兒也都察覺不對,不約而同慌張起來。
他們倒不以為瑜王有何不妥,只覺得大梁對他們有其他作,到此刻才要手。
終於,然的使臣坐不住了,起道:「陛下,貴國這是何意?」
楚淵顯得十分吃驚,挑眉道:「大使稍安勿躁,王叔此行確實有些遲緩,趙忠,出去看看。」
趙忠乃儀鸞衛鎮使,日常親隨楚淵側,幾乎形影不離,此刻楚淵讓他出去看查,趙忠便也不二話,轉出了宴廳。
廳中復又安靜下來。
使臣們這才察覺出來,事似乎跟他們無甚關係,便不約而同鬆了口氣,不再那麼張。
趙忠出去了,可外面依舊安靜,沒有任何靜。
楚淵的臉微微變了,他果斷起,道:「走吧,咱們出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蘇輕窈和沈如心跟著起,在他後出了宴廳。
使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多也坐不住,便都起,一起跟著往外走。
外面明月皎潔。
月如銀輝一般灑在河岸邊,照亮了穿鎧甲的瑜王和他後數不清的陌生士兵。
楚淵面沉如水,堂堂站在人前,毫不懼怕行跡詭異的瑜王。
蘇輕窈沒見過這等場面,雖然知道楚淵早就做了準備,卻還是有些張。沈如心見攥著手,便把往邊拽了拽,低聲道:「你跟我,不用怕。」
蘇輕窈點點頭,沒有多言。
此時,使臣們終於明白過來,瑜王這是……這是要造反?
這是大梁自己的事,按理說使臣們也不用害怕,可看著岸邊高大威猛的士兵們,許多沒見過此等場面的使臣們也了。
楚淵也表現得很驚訝,他先是低聲念叨幾句,又嘆了口氣,最後才彷彿找回理智,轉吩咐趙忠:「護送大使們進宴廳。」
趙忠有些猶豫:「陛下……」
楚淵堅定道:「快去!」
於是使臣們便陸陸續續進了宴廳,卻都湊在窗邊,好奇外面靜。
楚淵見瑜王一直不說話,不由道:「王叔,你這是何意?」
瑜王見他邊只剩兩個人,羽林衛也都被他扣了下來,不由有些得意:「好侄兒,沒想到吧?本王是何意你能不知?」
楚淵瞇起眼睛看過去,就見他站在一群士兵之中,瑜王世子在他後,都看不清臉上的表。
楚淵冷笑一聲:「王叔這是準備了不時候吧?能招募這麼多士兵,也怪不容易的。」
瑜王道:「天寒地凍的,咱們也不必再說這些廢話,看在咱們叔侄一場,本王可饒你一命。」
「王叔口氣倒是很大,」楚淵冷哼一聲,大手一揮,「你以為朕邊就無人了?」
隨著楚淵的作,拱衛樓船的艦船上霎時間出現好多士兵,一看,也有百十來號人。
瑜王一看他邊的人,頓時笑了:「陛下且看清楚,您邊還剩多人?」
楚淵不用看,自也知道自己邊還有多人。
他盯著瑜王,突然嘆了口氣:「王叔,您怎麼也是咱們楚氏脈,皇祖父待你便很寬厚,先皇也一直把你當親兄弟,到了朕這裏,更是尊稱你一聲王叔,給足了你們一家臉面。」
「王叔,你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楚淵痛心疾首地說。
瑜王看著楚淵,一臉森。
「陛下說是為了什麼?憑什麼你就能舒舒服服坐在龍椅上接萬民朝拜,而我只能站在堂下,跟旁人一起跪拜你?」
他越說越激:「都是楚氏子,上都留著先租高皇帝的,我跟你沒有什麼不同,憑什麼只能你做皇帝?」
楚淵想了想:「大概是朕命好吧。」
他可不就是命好?祖父只他爹一個兒子,他爹只他一個兒子,三代單傳,他不想當皇帝都不行。
瑜王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他都不跟自己求饒,反而頂了一句,頓時氣得悶,覺得楚淵腦子不太清醒。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撐著嗎?」瑜王道,「不怕我把你跟你的貴妃們都殺了?」
楚淵卻說:「若真走到那一步,朕又為何要求饒,頭是一刀,頭也是一刀,死都要死了,為何還要讓敵人心裏舒坦?」
「王叔啊,你這想法很不對,」楚淵說,「朕如果求饒了,你就痛快了?你不會的。等事之後你坐到龍椅上,看百朝拜,看國泰民安,那才痛快。」
瑜王本來還跟楚淵在這得意洋洋,結果現在跟他說了幾句話,竟不知不覺被他繞進去了,莫名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蘇輕窈跟沈如心站在那,倆人差點沒笑出聲來,都努力維持驚恐表,覺這一刻自己演技都升華了。
瑜王似乎也發現楚淵舌燦蓮花,他自是說不過他,於是便不跟他廢話:「陛下若有什麼言,儘管待,看在咱們叔侄一場,本王留你一個全。」
楚淵淡笑道:「朕好怕啊。」
瑜王:「……」
其他人:「……」
瑜王以為楚淵嚇瘋了,幾位閣臣見楚淵如此,不知為何竟都很鎮定,也不太慌張。
使臣們聽不懂大梁語,譯又不給翻譯,他們只能瞎看熱鬧。
於是楚淵說完話,河岸邊陡然一靜,場面一下子就詭異起來。
瑜王皺起眉頭:「本王好心相勸,你若偏要不聽,本王也不能強求。」
楚淵道:「王叔此舉,就不怕起事不,反而失敗被俘,拖累一家老小命?」
「本王準備多年,不會失敗,」瑜王篤定道,「現在河岸兩側都是本王的人,陛下又如何看到本王會失敗?」
楚淵搖了搖頭,問:「既然都要死,朕想做個明白鬼,不知王叔可否全?」
見他剛才還死咬著不求饒,轉頭就又說這話,瑜王心裏是一陣爽快。
「你說。」
楚淵看了一眼閣臣們,道:「早先順嬪進宮、寧嬪落水,馬苑驚馬,報恩寺劫持到後來皇貴妃中毒,是否都為你所為?」
楚淵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事,閣臣們卻也並非全然清楚,可約那麼一想,卻又彷彿一一發生過,只不過他們每個人都只接部分差事,並不知全貌為何。
瑜王有些得意,這一兩年他幹了這麼多「大事」,把楚淵坑這樣,他又如何不高興呢?
「正是本王所為,怎麼,服不服?」
楚淵卻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朕只覺得王叔手段骯髒,令人十分不齒。」
瑜王臉驟變,頓時不想再同他繼續糾纏下去,直接命令道:「來人,去把那昏君抓來!」
他話音落下,朝臣們便下意識護到楚淵側,彷彿想用自己單薄軀,保護高大年輕的皇帝陛下。
楚淵眼中一暖,沒有說話。
而此刻,岸上的叛軍們,也無人行。
瑜王聲音抖起來:「沒聽到本王號令?還不速速抓住昏君!」
一陣冷風吹過,河岸邊依舊安靜如斯。
瑜王臉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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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王:怎麼還有兩副面孔呢?你們到底是誰的人?
陛下:你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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