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個人做這麼場夢頂多覺不吉利，姜的反應就大多了，整個早上都心神恍惚，做事也不如往常麻利，差點還誤了早飯。

吳氏看出不對，起先忍著沒說，可況非但沒好轉，還越發糟糕。至午后，你再看，說慌也不為過。吳氏從門外瞅在西屋來回踱步，眉間鎖，臉上明晃晃寫著愁。保持這樣好一會兒，起初還很猶豫，多折返幾趟之后好像下了決心，往門口這邊來了。

吳氏蹲門口看半天，這會兒要躲已來不及，索就不躲了，先開口嗆道:“你今天怎麼回事？大白天就躲屋里干啥？這又往哪兒去？”

原以為該心虛，不想姜眼前一亮，趕了兩步到吳氏邊，說:“有個事，我想跟娘合計合計。”

這下吳氏糊涂了。

皺眉問:“啥事？”

“娘您進來，進屋說。”

吳氏跟著進了西屋，眼神示意磨蹭有話快講。姜略略定下心神，說:“昨個兒我做了個夢。”

做夢？這開場把吳氏搞糊涂了，順口問夢見什麼。

姜小聲說:“我夢見三郎……旬假歸家之前先去了書肆，半路上給人打了，見、見了紅抬回來的。”

再有二十余日學政大人就該巡至本州組織院考，衛暗暗下了狠心今年定要中個秀才，這節骨眼，姜說這種霉頭的話是要吃教訓的，可顧不上了。

吳氏已然怒，正要給個大耳刮子，姜抓住胳膊，急道:“娘，娘您聽我說完，我不是故意說這種話來三郎霉頭，我也是怕。我娘家的況您知道，我親娘早年病故，走之前我夢到了。我爹準備娶后娘，我也夢到了。起先我沒把這放心上，以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諸如此類的事又出了好幾回，我估是老天爺憐我命苦故而每回遭難之前都托夢來……”

姜還沒說完，吳氏急了:“你沒誆我？”

“娘想想看，我都嫁給三郎，能不盼他青云直上？我盼三郎高中的心同您一樣，哪會編這種話來氣人？”

“那怎麼辦？”

這下就變吳氏著急，回想三媳婦平日里諸多言行，心下信了多半。再一想到剛才說的，說三郎回家之前給人打了，見了抬回來的，那不是比前兩年還要嚴重？今年能有戲？非但沒戲，傷筋骨要養幾個月啊。

這可怎麼辦？

搞明白前因后果之后，來回踱步的就變吳氏。

看這樣姜趕把人拉住:“娘別急，我記得夢里說三郎是旬休之前拿謄抄的書去換錢，正好有同窗也要去書肆那邊，他們幾人同行，那其中有一人欠錢不還被討債的堵在半路上，三郎顧著同窗之誼去幫忙被牽連了。我想著咱去趟鎮上，等學塾放了先把人攔下來，只要他不跟欠債不還的同窗走一塊兒，應該就能躲過這劫。”

吳氏活到這歲數也是見過風浪的，剛才乍一聽說方寸了，這會兒穩下心來，細細一想覺得姜沒膽胡編排，話說到這份上，又是欠錢又是討債，要是假的立刻就會被拆穿，到那時能有什麼好下場？

這麼權衡之后，吳氏姑且信了，是個急子，立刻就要進鎮，準備早早去學塾門口蹲兒子。

都走出門口又倒回來，問姜夢里說的確定是今日？哪個時辰？都問清楚了回東屋去換了面裳，往鎮上去了。

說是面裳，不過就是走親迎客串門穿的，比干活那好點。

吳氏怕在塾師和同窗面前給衛丟人往常哪怕到了鎮上也不太往學塾這邊靠，生怕自己鄉下泥子污了人家門前那塊干凈地方。今兒個卻顧不得，聽媳婦說完片刻休息也沒有，一路上走得飛快，迎面遇上人也不多寒暄，生怕去晚了沒把衛攔下來。

晚當然沒晚，非但沒晚，午后就出了門，到學塾門口的時候還聽見里面傳來朗朗讀書聲。

吳氏這才松了口氣，沒往學塾里面去，在斜對面找了個地方站著，盯著人家大門口。若不是事關衛，吳氏絕沒有這麼好的耐心，一等就是個把時辰，終于有人出來了。從第一個人出來，又過了將近一刻鐘，才看到衛。衛穿著一漿洗得有些發白的半舊長衫，背上背著書簍，跟人說這話往外走。

出學塾門口的時候，他看到等在斜對面的吳氏。

吳氏沒急沖沖上前來招呼兒子，還是衛主與同窗打招呼讓他們先走。

“長恒你不是要去書肆？”

“是要去。”

“何不同行？”

衛指了指吳氏說:“我娘來了。”

那幾個書生順著他指的方向多看了一眼，點點頭先走了，衛迎到吳氏跟前，問:“娘怎麼來了？等了多久？怎不找個地方坐著？”

吳氏一路上都在胡思想，忘了編套說法，被問起也只得照實說:“還不是你那媳婦！”

“娘怎麼了？娘您仔細說說。”

“在家能怎麼？好得很，說是昨晚做了個夢，今天早上就心神不寧，讓添個飯來差點把飯碗摔了，看那樣我還當是背著做了什麼虧心事，結果跑來找我非要我往鎮上跑一趟。說夢到你去書肆的半路上被同窗牽累出了事，催著我過來給你提個醒……”吳氏省略掉自己急得好像無頭蒼蠅的部分，重點突出媳婦沒出息，沒見過大世面穩不住心，非要來。

衛心知他娘的脾氣，要真是娘無理取鬧，才不會走這一趟。不過衛也沒去拆穿，還拱了拱手，說:“是兒子不好，常年在學塾極歸家，累全家掛念。”

“行了，你媳婦都那麼說，那什麼書肆就別去了，跟娘回家。”

衛一臉為難，說:“那不，兒同掌柜說好今天要過去，人無信則不立。”

說好的？

“那我跟你一塊兒，出門前你媳婦千叮嚀萬囑咐讓我把你看好。”

衛心里頭甜津津的，他沒再拒，跟吳氏一塊兒往鎮上鬧集去。結果才走在半路上，就撞見剛才跟他一起出學塾那幾人中的一個，正急沖沖往回趕。

攔下來問了才知道，跟他們一起的曾姓學子好像在外面欠了債，剛才有人攔路要他還錢，他還不出挨了打，這是趁溜出來回學塾報信的。這人三兩句說完就跑遠了，衛聽得皺眉，想著畢竟是同窗難，正在斟酌要不要去看一眼，或者幫忙跑趟藥房請個大夫，他就被吳氏一把拽住了。

“不許去！你不許去湊這個熱鬧聽到沒有？！”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還不出被人堵了就算告上衙門也是他沒理。”

衛嘆口氣:“畢竟是同窗，于于理都該去看看，要是況嚴重，至幫他請個大夫來。”

這下吳氏抓得更。

不行！絕對不行！

他要是因為其他事帶了傷，幫忙跑請大夫是沒什麼，偏偏他是欠債還不起，那萬一他給不起診金和藥錢，誰給他墊？沒人墊那不得去請大夫的掏錢？幫忙跑個還要跑出禍事。

“這不已經有人去搬救兵了？這事你別管，咱們繞道走。三郎你也別怪娘心狠，你忘了你媳婦做那個夢？老天爺托夢來就是可憐你前頭兩年都沒趕上院考，特地警示讓你注意避禍，你還上趕著往前湊，你要急死我。”

老話說得好胳膊擰不過大，兒子當然也拗不過娘。

吳氏心想沒托別人親自跑這趟是來對了！

幸好來了。

否則不得悔死？

想想姜描述的夢里的形，吳氏這會兒一背冷汗，都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