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來人是帶著字據來的, 怕路上損壞, 跑出來之前他們還削了竹筒, 曬干之后將字據裹起來放竹筒里。將況說明白之后, 他們小心翼翼呈上字據, 衛看過答復說通政司只聽民間訴說冤屈, 不管斷案, 他跟著會向皇上奏明,讓前來申冤的把字據收好,找地方安置下來, 耐心等等。
這會兒天已經不早,跟著都到下衙的時間,衛沒有匆匆進宮, 他琢磨著回府之后寫本折子, 訴明案,趕明兒送進宮去皇上一看便知。
當天晚上, 一家人圍坐用飯時, 衛提起這事, 說白日里有一群從外地跑上京來的, 說他們在地方上蒙了巨大冤屈, 衙門清閑了幾日,有事做了。
衛一開口, 家里人都停下作朝他看去。
姜問他方便說嗎?
“倒是沒什麼不方便的,他們鬧得很開, 該有不人聽說了。”
“相公你一貫分得清楚, 回來都是閑話家常,很提到衙門里的事。還是說這回案子很大?給我們提醒兒來的?”
衛喝了幾口湯,說后面可能會鬧出些靜,問題不大。會說起來倒不是讓家人防備什麼,而是這事兒吧,自家曾遭遇過。
吳氏瞅他一眼:“說就好好說,別道一半留一半吊人胃口。”
“就是掛田的事,規矩是勛貴免稅,除此之外舉人免稅。勛貴大多瞧不上掛田這點好,幾乎不沾。舉人很多出貧寒,發達之后難免會有親朋求上門來。本朝商稅略高一些,地稅并不過分,正常來說該得起。哪怕得起,他們也不想,就把自家田地掛到舉人名下,同時請舉人立個憑證給他。早幾年我就說過,這是鉆了朝廷的空子,遲早會出事,這不就出事了?”
眼見二老想起當日那出,衛倒也沒說好壞,他接著給家里人說案。
說完才道:“地契就是土地憑證,那上頭落的舉人的名,衙門認契書不認字據。畢竟契書是衙門發的,字據是可以偽造的。”
衛家到底是鄉下出,知道田地是農戶的命,說:“各地不是都有掛田避稅的,父母不考慮這個況?田地的確是老百姓的,就要不回來了?”
“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案子里面字據是已故的老舉人立下,往上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二十年前縣恐怕都還在讀書考科舉。不如此,朝廷還有規定,就比如翰林不允許去老家任鄉試主考,縣也是一樣,為了盡可能避免出現以權謀私的況,縣都得是外地的。等于說如今的縣太爺本不清楚當年的事,哪怕他能想到有掛田這個況,也可能懶得去逐一查證,直接認了契書。掛田本來就是鉆空子的事,你要鬧,朝廷還能問你過失,縣太爺本不怕他們。”
衛老頭讓三兒子說得一愣一愣的,訥然道:“那這些人平白失了土地,咋活啊?”
倒是吳婆子想起來說跟著會有大靜,不就是說朝廷會管?才不著急,撇說:“掛田的事這麼普遍,現在捅破了朝廷總不能真的任由舉人占了老百姓的土地。雖然是老百姓自己辦出來的蠢事,屁該還是得。你擔心他們干啥?要我說幸好老三想得遠,當初就看到壞沒給親友掛田,否則這會兒豈不尷尬?”
姜也想到這里。
想想看,要是人家申冤的來了,說出這個況,結果發現聽他們說明冤的大人也在干這個事。
他們如何看待相公?
當的本就占了立場,老百姓憑啥信他?
姜想起他曾經說過,說這個地稅只怕不改,改起來各地靜不知道會有多大,那真是捅破天的事:“他們找到相公你跟前,要你出面,會不會有什麼麻煩?”
“平白無故提起興許會有麻煩,這次是底下鬧上來,只不過從我這里走個流程,后面怎麼辦還要商量,不是哪一個人說了算。”衛對皇帝有些了解的,他是個能忍的人,凡事好做鋪墊,除非況十分急平時不會貿然大干戈。這次估就是解決掛田的事,談不上改革。
道理很簡單,各朝各代當的都是特權階級,一直以來都免稅,掛田的事和他們全無相干,既然及不到他們利益,要解決起來就簡單一半。
任何大的改革都需要很長時間的醞釀,不可能說地方上出了事現在立刻就改地稅。
要解決這次的問題極有可能是迫舉人將名下土地還給百姓。其實也簡單,朝廷只需要下個告示,通知全國各地以后出現田地糾紛衙門只認契書不認字據,執行時間可以立在一年后,過去掛了田的現在還能帶上人證證去把田地要回來,現在不去索要,以后契書上落誰的名字地就是誰的。
舉人本置辦的田地還是數,掛他們頭上的才是絕大多數。
哪怕勛貴之家會置辦祭田學田,也不是說有錢就置地,他們更多的是讓家里出了好幾服的窮親戚出面去開鋪子,商鋪收高,哪怕商稅不低,完也有賺頭。
別提貧寒出的舉人老爺,屬于他們自己的地有上百畝都算多,只要把掛在頭上的吐出去了,地稅自然收得上來。
現在是掛田引出來的問題,解決的肯定也是掛田這出,至于說還有沒有別的問題,那都是以后的事,路得一步步走,哪有一步到位的?
如此想來,這次公告要下發不難,他說跟著會有大靜是說各地要鬧起來了,不過鬧也是這樣,左右誰鬧誰倒霉。
衛心里這麼琢磨,倒是沒把話說得太明,吃過飯之后,他跟硯臺打了聲招呼,說今兒個有事不帶他讀書了。說完匆匆進了書房,寫奏折去。
第二日,這本由右通政代寫的奏折就呈到了案上,皇帝看完開了眼界,這時候他還不清楚況有多嚴重,他從戶部查了最近這些年的地稅,查完了肝火。
冤還沒解決,戶部尚書先倒了霉,皇帝要拿他問過失,問他況已經如此嚴重,為什麼沒遞折子上來?
發落了一批失職員之后,一眾大員急商議對策,說是商議對策,其實就是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愿意搶先開口,生怕自個兒擔責。
皇帝讓他們給氣壞了,跟著又同幾位心腹談過,其中就包括衛。
早幾年殿試的時候衛就寫了篇說賦稅的文章,他當時比現在激進,不過有些想法還是不錯,尤其提早幾年就看到制度之下的深埋的患,眼比許多人都要長遠。
這其實得益于貧寒出,在鄉間那些年衛見過的人事多了,對這世道的了解比面出的員要徹。
他見過千方百計找舉人掛田的,皇上問起來,他就把自己知道的況說了。
“微臣以為要填補也不能一次犯幾批人的利益,前面一些朝代留下過的教訓,一次作太大,可能付出不小的代價最后還是失敗告終,凡事得要一步步來。”
“現如今地稅征不上來,要解決這個問題只需要迫舉人把地退給百姓,舉人免稅,不是舉人自然應該稅。要達到這個目的正好拿這次的案子做文章,朝廷只需要在各地張告示,告訴他們地契才是唯一的土地憑證,朝廷不承認字據,再給一定時間把掛在舉人名下的土地索要回來,假如說不去索要,默認自愿將土地贈與舉人。”
“他們占慣了便宜,朝廷突然讓他們把到的吐出來,這些人肯定心有不甘。張出去的告示上應該重點強調逃稅等于逃役,是犯法的。朝廷法外開恩,從前的既往不咎,以后還有這樣的況將不再容。”
“如果朝廷不管掛田的事,那一族只需要出一個舉人,親眷將田地掛他名下即可,不需要再刻苦讀書。朝廷不允許百姓掛田,百姓想要免稅,就得自個兒考出個功名,這樣拼命讀書的沒準更多。”
“微臣就是貧農出,有地,好生耕種,不需要逃稅能過日子。地稅經數代改革已經很薄,沒有不逃就過不了這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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