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政司衙門里幾個員還在商量是不是去探個病, 同劉大人說說, 讓他安心調養, 衙門一切都好不必掛心。

他們沒來得及去, 就聽說劉大人進宮了。

為什麼事誰也不清楚, 晚些時候得知皇上了真怒。劉大人是滿滄桑出宮來的, 帽倒是沒摘, 皇上還不知道況嚴重到什麼地步，準備等個確切的說法。

因為地方員欺上瞞下貪了撥下去的工程款導致修筑起來的堤壩完全不能抗洪，這個造的損失肯定不會小, 淹覆田地多，沖垮房屋多，又有多百姓因此喪命……看到這數字他才能決定怎麼定罪。

雖然了肝火, 劉大人主進宮來請罪這個行為還是起了作用, 皇上本來想著定罪量刑的時候要把自首這點考慮進去，適當的給他減一點。

通政使劉大人當也有三十年了, 小的疏也有, 沒犯過大錯, 前幾年對國丈一家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確有不作為之嫌, 不過當時皇上勢微, 他順著國丈算是自保，皇帝也不愿意再做追究。本來皇帝想著再讓他干一屆, 后面他退了就直接把衛提拔上來，都想不到這節骨眼他兒子竟釀出大禍。

貪污款項這個事, 不是哪一個員就能做, 怕是跟頭年辦那出大案一樣，要牽出一批。還不是地方，這些朝廷撥巨款的工程項目都有工部員負責，哪怕是地方上以服徭役的名義征集的人手去做，項目完之后工部這邊也要負責驗收。既然是投使用的東西，那驗收肯定是合格的，它一點兒抗洪能力都沒有，憑什麼合格的？

劉大人出宮之后，皇帝傳了工部尚書。

工部尚書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只知道不會是好事，來傳話的太監跑得飛快，說皇上心不佳讓他搞快點別耽擱。六部尚書是頂頂大，在本朝屬從一品，里面最年輕的一個也馬上五十了，工部這位歲數和通政使差不多大，他年逾花甲，又因為常年勞心，鬢發已然斑白。

聽宮里太監這麼說，他又加快些步子，同時打聽說:“公公可知道皇上急召我宮所為何事？”

“朝廷大事哪是雜家議論的？”

工部尚書塞了銀票過去，那太監接了，才說是為南邊的治水工程。工部尚書其實還是稀里糊涂的，大概也知道是工程出事了，想著底下的工程又不是尚書親自負責，他只是安排了人手，就算要問罪也是治下不嚴。想到這里，工部尚書才松了口氣，心里踏實一些。

真正到了前他才發現，那太監說得太過輕描淡寫，皇上哪里是心不豫，本就是雷霆震怒。工部尚書哪敢為下屬說話？他直接報了名字，把負責的員供了出來。

工部尚書也會到頭年冬吏部尚書心里的滋味。

現在各方都在等地方報上損失，等了十天半個月，奏折才慢吞吞送到京城。這封奏折直接沒過通政使的手，是衛拿到之后第一時間遞上去的，皇上看過之后氣瘋了。

小劉大人大概是算好時間寫的折子，先讓家里給他安排好，再呈上這樣一封避重就輕的奏折。

奏折里將堤壩垮塌的原因歸在洪峰百年難得一見上，說是上天降下的災禍，凡軀怎麼能抵擋？要知道皇帝最不聽的就是這種話，這是說他皇帝失德故有天道問罪，是在搖民心，誰要是帶頭散布這種言論被抓住要掉腦袋的。

小劉大人為了開犯了個天大的錯，看他還在狡辯想糊弄朝廷，皇帝本來準備對劉家網開一面的念頭都因他而打消了。

為了查明損失，也為了聽聽百姓的聲音，之后又有欽差快馬南下。

欽差大人遞回來的折子上，一句句一條條扎痛了皇帝的心。

朝廷不得不因為地方的貪婪撥下巨額的賑災款，周邊幾省都要送糧去救濟他們，這損失全是豆腐渣工程帶來的。那工程要是扎扎實實完的，何至于這般慘烈？

劉大人的烏紗帽到底是被摘了。

不是摘烏紗，劉家被抄，判全家流放，犯押解回京斬首示眾，了工程款的一個沒跑掉，工部派出去負責的員也一起掉了腦袋。吏部已經派人南下補缺去了，工部尚書也在反省，數次訓誡衙門里一眾下屬。通政司這邊不人為劉大人可惜，本來再過幾年就能回府去含飴弄孫安晚年，到時候他外放出去歷練的兒子也該熬夠資歷調回京城，到那時就到老子兒子的福……

結果呢？

因為這個兒子，劉大人跪在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因為這個兒子，他年逾花甲落得個抄家流放的下場。

還有百姓砸他爛白菜臭蛋，百姓最恨貪，你說只不過是貪了一點工程款，結果讓一方鄉親了大罪，眼看都要秋收，田地被洪水淹了，房屋被沖垮，甚至有很多人直接被沖走尋不回來。

地方上怕生疫抬去火化的尸首不知多。

這麼多家破人亡的，抄家流放哪能泄憤？同僚覺得劉大人慘，百姓覺得就該拉去菜市口一起砍了，做兒子壞這樣，當爹娘能有多好？

書上都說:子不教父之過。

這的確給許多人提了醒，像衛家這樣當爹的再忙回來也得管兒子的，有些人家老爺忙朝廷的事，在衙門里忙回府還在忙，有時間同客卿吃茶也沒時間教兒子讀書做人。許多男兒家養在祖母或者母親手里，養得倒是白胖，要不驕縱太過，要不就是窩里橫出去啥事兒都做不好。

姜一直覺得讓教，教不好硯臺和宣寶，男兒家的氣魄和擔當應該跟當爹的學。只要當爹的勤于管教，做娘的可以當個慈母。

就怕爹不教，娘又疼得厲害，很容易把人慣得無法無天，總覺得有什麼呢？我爹是誰誰誰，我捅了簍子求求他老人家也能替我把屁了。

小劉大人就是這麼想的，結果也看到了。

其實這時候欽差還在地方上，在主持賑災，他只是把折送回來了。有這封折就足夠判抄家流放，劉家已經倒了，其實還不到十月呢。姜尚且著大肚子，沒到生的時候，衛衙門家里兩頭忙，忙得昏天黑地的突然接了道圣旨。大概是說通政使這位置不能一直空著，皇上斟酌之后決定要提拔右通政衛，又安排了人來頂右通政這個缺，還提到劉家那案子，讓員們引以為戒，在什麼位置上就要做什麼事，要為皇上分憂為百姓請命，欺上瞞下貪得無厭絕不會有好下場，拿著俸銀吃著祿米的蛀蟲遲早會被揪出來，逃不掉的。

有作風不夠廉潔的聽著都覺心虛，在想皇上是不是知道什麼了，這話好像意有所指。

不過哪怕沒有這番敲打，隨著衛升通政使，通政司衙門作風也要變了。他原先只不過是三把手，就讓人十分忌憚，現在當了通政司的家，還不知道會有些什麼舉措。

衛升了正三品，立刻就有許多人登衛家門道喜。

正三品的祖母、母親和妻子都能贈封淑人，可惜衛他祖母早沒了，只吳氏和姜了這個福。吳氏在家里設了個小祠堂，喜訊傳來之后就和老頭子一起去給祖宗上香。

這時候已經是秋冬之，天冷了，姜穿著襖，看著襖下圓滾滾的肚皮，心想這姑娘福氣是好，爹在正四品的位置上長時間，眼看快出來，升三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