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是常常說皇上好, 可也沒有特地同硯臺說過, 他平常有一句沒一句聽著倒是全都記住了。一問一答之間把皇上哄得非常開心, 后來出宮之前還得了份賞賜。

看他這麼出風頭, 后來也有人學他大著膽子奉承皇上。

大概都不如硯臺來得清新自然, 皇帝通常并不高興, 反而覺得你小小年紀就學上了阿諛奉承這套, 這子不改長大了哪怕進場也是個欺下上的佞臣。

被大家效法學習的硯臺也沒能得意多久，回去就挨了他爹教訓。

“讓你到皇上跟前不許耍小聰明，皇上不問你就別說, 皇上問起來，應當實心實意作答。”

硯臺捧著皇上賞給他那塊外形方正四角圓的硯臺，這據說是皇上的珍藏, 是前代哪個大儒用過的名硯。

它方方正正一塊兒, 代表做事要方正要講規矩，四個角又被磨圓了, 就是說做人要知變通。這塊硯臺捧著沉甸甸的十分手, 這是要他踏實穩重, 不能有點績就飄……為什麼挑來揀去賞下這個？還不是要他向別人家硯臺學習, 以后爭取也要為一方名硯。

硯臺瞅著這個就是半天, 自顧自分析了一通，問他爹皇上是這個意思不？

“我跟你說的話你就一句都沒聽見, 只顧琢磨這一套去了？”

“怎麼能只顧？皇上賞了我一方名硯，我不得弄明白他老人家是什麼意思？”

“你小名兒硯臺, 賞這個襯你唄。”要衛說, 皇上日理萬機，一年到頭不知道要發下多賞賜，哪來力去想意思？

硯臺瞅瞅他爹，覺得像皇上這麼了不起的人做事才不會這麼簡單，這背后必有深意。

看他這麼堅持，衛也就由他去了。

想想沒什麼壞，還能讓他自我約束不是好？只是后來，有一回在宮里又提到他，衛就想對個答案，問了皇上那日發下的賞賜有深意嗎？

皇上端起茶碗品了一口，問他怎麼想。

“微臣其實沒想什麼，衛彥他自我覺非常好，說皇上一定對他寄予了厚。還說那不是簡簡單單一塊硯臺，那是皇上對他的叮囑和期許……”

衛將硯臺的原話學給皇帝聽了，皇帝聽罷，認真問了他一個問題:“衛彥多大？”

“將滿八歲。”

“這歲數的，朕沒見有誰比他更機靈。”

衛覺得不起，說天底下聰明人多了去，別人低調，他顯擺罷了。

皇帝覺得不是這麼回事:“天底下聰明人不多，多的是小聰明的人。你這個兒子最難得不是小小年紀就能說會道，而是他句句話都有道理，經得起推敲。朕賞下一方硯臺，看賞的時候并未多想，只是看他合眼緣，應他小名兒賞了件稱心之。他卻能從一方硯臺里面悟出人生道理，還能朝著這方向走，這便是他的了不起之。從前聽卿說起你們夫妻和睦，一路走來相互扶持，朕心下羨慕過。這回親眼見了你兒，當真嫉妒上了。你有這個兒子勝過別人家財萬貫，過二十年，你父子二人沒準能同朝為。”

都說虎父無犬子。

勛貴之家里頭兒子能勝過老子的其實不多，衛家這小子倒是沒墮他父親威名，長大之后估也是個狠角。

皇帝是真眼饞，只盼皇子里頭出這麼一個，那他百年之后也能踏實安心。

后來出宮的時候，衛都覺得好笑。

他當爹的哪怕知道兒子往后能有出息，也不會過分捧他，反而會想一，生怕臭小子得意起來能飄上天去。結果他說天底下聰明人多了去，皇上說不對。他說衛彥擔不起，皇上說你怎麼能不知足呢？你該去看看別人家兒子，你不能捧著珍珠當魚目。

衛當時就覺這畫面有點悉，這一幕他好像在哪里見過。

快要走出宮門的時候他終于想起來了。

難怪說悉。

生宣寶之前，娘不就是那麼吹他大孫子的？說做爹的都考了進士，他往后肯定考狀元！說當爹的三歲還在鄉下玩泥，乖孫子能認這麼多字！……

沒想到這兒還不覺得，想到這兒了他有點傻眼，敢皇上和他娘吳氏之間還能有共通之？？？

衛在宮門口站了一會兒，巡邏的侍衛還來問了他一句，他才接著往外走。

這事衛最后也沒告訴硯臺，省得他知道以后還能更得意。硯臺剛拿到賞賜的時候興了兩天，后來勁兒就過了，要是別人得了這麼個寶貝興許得仔細收好，他不讓，說硯臺拿著就是研墨用的，收著不就是塊兒破石頭。他直接擺在了書房里，就擱在自己那張略矮一點的案桌上，還說每天看著能提醒自己，可不能辜負了皇上的期許。

游先生都說衛彥讀書太用功了，他說不怕人聰明，不怕人踏實勤，只怕人既比你聰明又比你勤。

他白日里多數時間都在讀書寫字，中間休息的空檔會跑進院去，和爺說話，看看娘，看看妹妹。福妞頭年十月生的，這已經三個月大了，本來就養得細，加上還有宮里出來的嬤嬤照看，生下來雖然比兩個哥哥輕一些，這一冬也沒生過病，非常健康。

小姑娘已經長開些了，瞧著水靈得很，那臉胖乎乎的又白又，哪里還像剛生下來那樣？

宣寶可算信了家里人說的，妹妹是好看的，就跟娘一樣好看。

懷這胎的時候姜沒怎麼胖，生下來之后坐月子在冬天倒是長了一點，照鏡子的時候姜又問是不是胖了？衛說很好，鄉下姑娘一個比一個瘦那是條件不好，給的。富貴人家都不喜歡過分干瘦，面寡則福薄，如今這樣不胖，非要安個詞是比從前稍顯，這樣更好看些。

姜聽著噗嗤就笑了。

半嗔半怒道:“凈會哄我！咱們剛親的時候你夸我跟夸天仙似的，總怕人家惦記我打壞主意，還怕護不住我，我真以為我是仙，結果呢？”

衛堅持認為他媳婦兒就是天仙下凡，反正以前在小地方是絕對的，現在到京城來了，可能不是最好看的，那也是非常好看的。

他還說什麼看人不能那麼淺，要結合方方面面。

姜揪揪他臉皮。

“我就想問衛大人臉多厚，你要不淺能見我一面就死活要上門提親？”

“主要是合眼緣，天底下稱得上的也不，我還是獨獨中意你。臉皮厚也沒說錯，要是臉皮不厚，能排除萬難娶你進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