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無恙》

文/景戈

大雨滂沱，浸了一路鋪開的紅毯。

在觥籌錯和聲犬馬里，明星慈善晚宴已經結束許久。

會場的地下車庫。

岑虞從拐角的樓道出現，走路帶風，好像后面有什麼避之不及的東西。

的長相極，妝容冶艷。

尤其那雙桃花眼，眼睫輕掃，著一冷傲，帶刺兒又惹人心。

黑低領高定禮裹在的上，勾勒出不堪一握的細腰，以及人骨下的。

車門猛地被拽開，然后‘砰’地關上，聲音巨大，震得遠聲控應燈亮了一片。

唐婉坐在駕駛座被嚇了一跳，“怎麼了這是，火氣這麼大？”

車里空氣憋悶，岑虞臉上的表不太好。

窗戶落下，水汽夾雜著地下室的淡淡霉味進來。

深吸一口氣，平復心，胡謅了個理由，“想拍的畫沒拍到。”

聞言，唐婉笑了笑，不怎麼在意地安道:“沒事，換個禮送老爺子也一樣。”

慈善晚會的拍品里，無外乎是品牌商和明星個人捐贈的珠寶首飾，也有不畫作。

所有的拍賣品最后都變一個個攀比的數字。

岑虞唯一興趣的是其中一幅劉軒老先生的國畫《杏花煙雨》。

過幾天岑老爺子八十大壽，他一向喜歡劉軒。

只是拍賣的時候，岑虞沒想到會有人和搶拍這樣一幅名不見經傳的畫，而且出了大手筆，實在搶不過。

唐婉往車外探了探頭，“文文人呢？”

宋文文是經濟公司給岑虞配的生活助理，小姑娘還在實習期，明年才畢業。

“文文的導師臨時找，說是論文有些問題，我就讓先下班了。”

唐婉皺了皺眉，“要不我和公司說，給你換一個助理，省錢也不是這麼省的。”

文文的實習工資低，但不穩定，三天兩頭要跑學校。

“別了，再找個新助理還得磨合。”

岑虞心不在焉地說，眼睫低垂，蒙著一層疲憊倦意。

“行吧，你說了算。”

唐婉聳聳肩，手搭在車鑰匙上，擰了半圈，發機打起火，近燈倏地亮起。

一輛黑

的勞斯萊斯從對面緩緩駛來，唐婉自覺車技一般，停在原地，等對方先過。

勞斯萊斯在不遠停定，司機下車，戴著白手套的手搭在車門上，好像是在候著誰。

不多時，從岑虞剛剛出來的樓道里，復走來一個男人。

他的形勻稱修長，西裝革履，仿佛天生的架子。

舉手投足著一子的矜貴，是站在那里就足以為焦點。

唐婉作為一個爬滾打好幾年的經紀人，對于圈里圈外的資本得門兒清，一眼認出了眼前的男人。

敲了敲方向盤，“哎，你看前面。”

岑虞抬眼看過去，車庫里線不算亮，唐婉怕看不清楚，切了個遠燈。

遠的男人好像是了旁側線的變化，轉過頭來，單薄的眸子瞇了瞇。

他臉上的表很冷，但不妨礙整張臉的完無暇，宛若被天神雕細琢過一般，渾散發出上位者的高。

唐婉挑了挑眉，心滿意足地嘖嘖。

“帥嗎？”扭頭問。

“......”岑虞凝著前方，語氣平淡，“一般。”

唐婉對的審表示懷疑，“怎麼能是一般，你是不是沒看清楚。”

岑虞沉默地收回目。

那一張臉。

早在之前就已經看得不能再清楚了。

的思緒回到剛才慈善晚宴會場——

在爭奇斗艷的明星里，岑虞坐在主席臺邊緣的角落，時不時有上臺的嘉賓走過。

來來往往的人無不有意無意將視線掠過，男人眼珠子里著驚艷，人眼珠子里藏著嫉妒。

劉軒的《杏花煙雨》被人以五百萬的價格拍走。

拍賣錘落下，主持人正邀請中拍的某總上臺時，一道轟隆的雷聲響起，蓋過了喧嚷的人聲。

會場里的燈倏地全滅，是雷雨天導致電路燒斷。

晚會進行到這里，后面的流程已經沒什麼。

主持人和晚會導演商量后，拿起麥道歉，草草地結尾。

周圍是椅子移開，人們走的聲音。

岑虞坐在椅子上，一不，沒急著離開。

的夜盲癥很嚴重，夜視能力幾乎沒有。

其他人可以借著月看見黑暗里的東西，對于來說，卻是什麼也看不見。

這會兒人都在往外走，保不

準磕，索乖乖待在原地。

人走的差不多的時候，經紀人唐婉打來電話，因為大雨路上堵車，讓再多等一會。

等待的時間里，岑虞聽見誰的機械表在‘咔噠咔噠’地走，不聲里催得人沒耐。

不知過了多久，唐婉終于再次打電話來，“我到了，雨太大了，你直接來地下車庫吧。”

掛了電話，岑虞點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功能，界面卡了一瞬，屏幕倏地黑掉，匿在沉沉的黑暗里。

因為拍賣會太無聊，大半時間都在玩手機，電量終于耗盡，自關機。

“......”岑虞抿了抿角，手去翻手包，原本常備的小手電卻不在里面。

著華麗的明星們陸續搭車離開，會場里變得安靜而空曠，只剩下零星的工作人員做收尾。

從剛才就一直靠在墻角的男人，支起懶散的，發出聲響也準備離開。

沒有別的辦法，猜測對方應該是會場的服務生，岑虞手扯住男人的角。

西服布料很有質，微涼。

“......”

男人的作明顯一頓。

“不好意思，”岑虞盡量讓自己聲音友善，“請問能麻煩你送我去一趟車庫嗎？”

對著黑暗里形拔高大的廓解釋:“我有夜盲癥，晚上看不見東西。”

“......”

男人單薄的眼皮低垂，沒有講話，好像是在審視。

長久的沉默讓岑虞有些拿不準主意，以為對方是不愿意。

就在準備開口說抱歉的時候，男人淡淡‘嗯’了一聲，語調冷淡，聽不出緒。

聞言，岑虞松了口氣，黑從椅子上站起來。

男人在起來的時候，適時地將座椅向后推，不至于撞到。

“你的手機能打手電筒嗎？”

有源的話，勉強能看見一點點路。

男人了兩邊西服袋，剛才準備上臺的時候，手機被他留在了桌上，估計這會兒被助理收著。

“我手機不在。”

“需要我扶你嗎？”他問。

男人的嗓音意外的好聽，清朗沉沉，吐字干凈。

字正腔圓里，著對陌生人的疏離客氣。

岑虞凝著沉沉的夜，有些出神，許久才客氣地回了聲‘謝謝’。

的手虛晃著向外，在

黑暗里試探，好像是真的什麼也看不見。

男人微不可見地蹙眉，準地扣住的手腕。

間，岑虞到他指腹上的薄繭，溫熱而糙。

愣了一瞬，沒來及反應，男人已經將的手搭在他的小臂上，隔著襯衫西服。

邊界短暫地打破，迅速地恢復。

從會場到地下車庫的距離不算遠。

只是會場還沒有來電，不能搭電梯，他們繞遠路走的樓梯。

男人的話很，偶爾出聲也是一個詞一個詞的往外蹦。

“臺階。”他提醒。

岑虞小心翼翼地邁步，低著頭，腳下是一片黑暗，好像隨時會一腳踏空。

不自覺地攥了男人的手腕，熨燙整潔的西服被攥出了褶子。

鮮有人走的樓梯，只有高跟鞋和皮鞋踩在臺階上的聲音。

冰冷，帶有回響。

越往下，越覺到空氣里的潤。

雨水順著天窗隙泄進來，打了大理石的地面。

只能用來走紅毯的昂貴高跟鞋，在的地板上打了個踉蹌。

岑虞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往前栽。

男人先一步，走在前面，眼疾手快地出另一只胳膊，將攔腰截住。

失重的覺讓人心悸，岑虞下意識手去抓他。

腳踩的臺階漉漉，一下都是的，依靠著對方勉強站穩。

肢接間，恍惚走神，發現男人的形很高，穿著十厘米的高跟鞋，依然只到他的下。

岑虞抬起頭來的時候，腦袋不小心還到他一下。

慌張地想要道歉。

‘啪嗒’的聲音閃過。

樓道里的白熾燈一個個亮起，瞬間天大亮——

男人的臉映眼簾。

那是一張極為好看的臉。

五致而深邃，眉骨里著不馴的桀驁。

單薄的眼皮低垂著，漆黑的瞳眸看向時，仿佛冰涼的曜石。

好像什麼也沒能激起他緒的起伏。

以前那麼不喜歡穿正裝的人，現在卻是一高定西裝筆，襯得他高瘦拔。

白襯衫的扣子系到最上，明明是一本正經的嚴謹打扮，依然不住他上的冷傲恣意。

岑虞腦子里‘嗡’地一下。

沉默地盯著他，看清了男人上眼皮那顆小小的

痣，咽下還沒說出口的‘抱歉’，角的弧度也斂了下去。

沈鐫白平靜地和對視。

清晰地將臉上的變化看去。

笑意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用矜持疏離立起的防線。

好像沒把他放進眼里，比陌生還不如。

他們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男人的手臂結實有力量，鎖著的細腰。

致的晚禮服后背鏤空，他的手掌覆蓋在出的上，細膩和糙撞，滾燙灼人。

“......”岑虞下輕抬，聲音冷淡，“放開。”

沈鐫白挑了挑眉，聽話地松開手，角虛勾著。

半晌。

他疏懶地開了腔，“夜盲癥這個借口好，以前我怎麼不知道。”

“......”岑虞聽出他語氣里淡淡的戲謔。

好像請他幫忙，是蹩腳而刻意的招惹。

見半天不講話，沈鐫白抬起眼。

小痣被卷進眼皮里消失，拖著漫不經心的語調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

岑虞仰著臉，對上他的瞳仁，仿佛兩泓深不見底的潭水。

以一種無事發生的平靜態度和寒暄。

明明他們不是什麼可以站著好好說話的關系。

“送到這里就可以。”淡淡地開口，純粹當他是不認識的會場服務生。

岑虞從手包里出一張紙幣，折了兩折，踮起腳，塞進他西裝左的口袋。

指尖輕慢地拍了拍他的口，“這是你的小費。”

說完，一眼不再多分給他，蹬掉礙事的高跟鞋，拎在手上，赤著腳徑直離開。

過道里吹過穿堂風，掀起如瀑的長發，只余下一冷調的玫瑰淺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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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回國應該不知道，他是沈鐫白，如今沈氏集團的掌權人，商界炙手可熱的貴公子，多得是明星想往他上。”

人的聲音將拉回現實。

“......”岑虞聽著唐婉頗為興的介紹，沒來由升起一煩躁，傾靠近方向盤，將左側撥桿重新調回近燈。

遠的男人瞬間匿進黑暗。

沈鐫白的視線朝們的方向停留一瞬，車燈晃目刺眼，看不真切。

他垂下眼皮，雙眸微微瞇起，盯著西服口袋里出一角的紙幣。

口還殘留著人手指拂過的痕跡，麻麻。

良久。

他忽地輕笑，攜著些許的涼意。

而后彎腰進了勞斯萊斯，隔絕了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