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僧人怔怔低頭去,手腕上由金剛菩提子串的數珠已經徹底繃斷,一顆顆菩提子掉落在地,在他腳下的地面上滾著,甚是輕微的聲音在寂靜夜中卻是格外清晰。
他沉默片刻之后,緩緩抬起頭,向立在檐角上的中年男子,臉上的神格外堅毅。
宋青嬰背負雙手,輕笑一聲,“天機閣的藍先生作有天機榜,除了世人皆知的主榜之外,還有一個副榜,上面所列的都是各路年輕才俊,宋某修為淺薄,在年輕時未能登上副榜,現在也未能登上主榜,甚是慚愧吶。”
他微微一頓,繼續說道:“反倒是小和尚你,年紀輕輕就已經登上天機榜的副榜,曾經與劍宗的徐北游、道門的齊仙云等人并列齊名,卻是比我強出太多,待你到了我這個年紀,想來也一定能登上天機榜的正榜,是否能登頂三圣之列尚不好說,可一個天下十人總歸還是有的。”
年輕僧人沉聲道:“宋先生過譽。”
“過譽”宋青嬰微笑道:“算不得過譽,我之所以說這番話,就是要告訴你,你以后的路還很長,可謂是前程遠大,萬不要為了眼前的一時意氣,自毀前程,有些話本不該我來說,不過既然說到了這里,那就一并說了罷,在你年輕的時候,許多視若珍寶的東西,未必就是值得,待你年長之后,經歷的世多了,回頭再看,其實也不過爾爾。”
年輕僧人緩緩說道:“小僧離開宗門時,師父曾經再三叮囑,若是小僧有幸見到玄教的宋先生,定要以禮相待,聆聽宋先生的教誨,方才宋先生所說的話語,小僧已經記在心中了。”
宋青嬰瞇起眼,笑道:“記下了就好,不過記下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小和尚,我已經把話說到如此地步,想必你也該知道怎麼做了。”
年輕僧人沒有答話,只是雙腳立定于原地,仿佛是老樹生,一不。
宋青嬰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冷淡道:“看來你是不愿聽勸了。”
年輕僧人雙掌合十,低頭道:“宋先生教誨,小僧銘記于心,只是小僧有小僧的道,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還宋先生見諒。”
宋青嬰說了一個好字。
下一刻,他的影驟然消失不見,然后出現在年輕僧人前三尺,只是一指,便輕描淡寫地點在僧人的眉心。
剎那之間,僧人的形巨震,一襲僧更是鼓不休。
宋青嬰面無表道:“金蟬,你是佛門弟子中的佼佼者,我看在秋月禪師的面子上,對你禮讓三分,可不代表你就能不把我放在眼中,你可知道,我這一指再前進一分,你便要立時死當場”
金蟬面容堅毅,不言語,也不退。
宋青嬰冷哼一聲,指尖氣機噴吐,便要將這個年輕晚輩的頭顱直接炸碎,至于佛門那邊,也不會為了一個晚輩與玄教真正撕破臉皮,只要做出相應補償,此事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齊仙云那般,有一個做道門掌教的生父親。
就在這個生死一線的危
急關頭,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如玉驟然出現在金蟬的后,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背后生出雷結的雙翼,輕輕扇之間,在師父就要一指點碎心上人的腦袋之前,向后急掠,轉瞬間拉開有近百丈的距離,在這條長街上留下一道道殘影。
如玉又氣又惱地看了眼這個呆子,沒想到他竟是真要跟師父拼命,他不過是初地仙境界,可師父卻已經是地仙十六樓的境界,其中差距,又何止是云泥之別這樣正面頂豈不是白白送死再者說了,天大地大,命最大,只要留待有用之,便還有以后,若是死道消,那才是什麼都沒了。
想到這兒,恨不得把這個榆木腦袋的家伙扔下自生自滅算了,可一想到他是為了自己才這樣做,那顆冷慣了的心腸頓時下來,心底生出無限,連帶著眼眶又紅了起來。
一指落空的宋青嬰毫不怒,若他真是下了必殺之心要殺那個小和尚,憑借如玉的境界修為如何能在他手底下救人他只是不想因為這種事得罪佛門,畢竟佛門還是勢大,又不像道門那般遠在天邊,而是近在眼前,若是兩家生出齟齬,難免要壞了完教主定下的韜晦之策。
佛門不可怕,因為他后有玄教作為依仗,真正讓他生出忌憚之心的,是那位重新執掌玄教的老人。
宋青嬰沒有繼續出手,甚至沒有主追擊,只是重新背負起雙手,對金蟬說道:“再一再二無再三,我一再留手,你莫要不識好歹,著我痛下殺手。”
然后他又將視線轉向如玉,聲音稍緩,“當年、秦兩位圣之所以能夠離開玄教,是因為有人替他們說話,就拿秦師叔來說,堂堂蕭皇親自開口說,要了斷此事,就算是教主他老人家,也不好在此事上說個不字,可是你卻沒有秦師叔的福分,那就要乖乖認命,跟我返回青冥宮,為本代圣。”
如玉的臉驟然變得蒼白起來,沒有像金蟬那般開口反駁,低下頭去,似是已經認命。
剛才創不淺的金蟬卻是又上前一步,沉聲道:“宋先生,既然姑娘不愿,你又何必苦苦為難畢竟也是你的弟子,為何非要著去做那個圣”
宋青嬰終于是怒幾分,臉微沉,冷哼道:“是我的弟子,這是我玄教的事,什麼時候得到你這個外人來指手畫腳了你以為你是誰是一劍縱橫無敵的徐北游,還是手掌一國權柄的蕭知南”
都說佛門中人善辯,可金蟬卻是個例外,否則他也不會被如玉稱作是呆子了,此時被宋青嬰一番詰問,不知該如何接口,訥訥無言。
如玉猛地抬起頭來,著自己的授業之師,也是被自己從小就視作父親的男人,又向那個呆子,凄然一笑,嗓音中帶了幾分哽咽,輕聲道:“師父,我跟你回去”
宋青嬰臉稍緩,重新恢復平靜。
以他的養氣功夫,本不會為了這點小事氣,只是如玉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亦徒亦,幾乎是當半個兒看待,如今卻為了一個佛門的小和尚再三忤逆于他,還當著他的面維護此人,他又如何不怒
不過此時如玉已經服,他也不再計較,此事就算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