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些煌煌儀仗進天海城的時候,路旁忽然有一名道裝打扮的年輕男子沖出,當街攔路,手中長劍直指馬車,大聲喝道:“劍宗魔頭,殺戮無辜,忤逆天道,安敢有面來我后建境”
只是不等這位到門弟子把話說完,負責護衛的鐵浮屠將領已經一騎出陣,手中鐵槍前指,一提韁繩,開始緩緩沖鋒。
馬蹄踩踏在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鐵騎越來越快,當真是勢若雷霆一般,這名道門弟子終究不是哪怕蒼天在上也敢毅然出拳的武道大宗師,不敢正面抵擋,在千鈞一發之際以一個來驢打滾的姿態堪堪躲過,狼狽不堪。
這名為純粹武夫的鐵騎統領勒韁停馬,以手中鐵槍指向這名道門弟子,肅然喝道:“國主旨意,貴客駕臨,任何人不得阻撓沖撞,違者嚴懲不貸”
此言一出,原本還蠢蠢幾名道門弟子立時不敢再多言半句,只能拉起同伴,灰溜溜地退出圍觀人群。
他們原本想著,這里是天海城,又在后建國主的腳下,就算是這位威名赫赫的劍宗宗主,也不敢過于放肆行事,他們便想趁著這個機會,給這位志得意滿的劍宗宗主幾分不痛快,可哪想,竟是后建國主親自發話,他們自然也就不敢再去造次。
從始至終,被鐵騎重重護衛著的馬車都對此無于衷,沒有半分靜。
馬車中,坐在車廂的如玉拉開窗簾的一隙,瞥了眼外頭的形。
然后又將窗簾拉上,回頭看了眼仍是昏睡不醒的金蟬。
此時車廂只有他們兩人,不見那位天機榜三圣之一的劍宗宗主,也不見與之作陪的宋青嬰。
在城之前,徐北游就和宋青嬰離開了儀仗,在宋青嬰的引領下,來到天海城中,徑直往城正中位置的行宮而去。
期間偶有一隊隊宿衛行宮的鐵浮屠策馬而過,比起戰場上的鐵騎,這些充當完北月親衛的鐵浮屠,盔帽上綴著雉翎,披繡金大氅,腰佩斬馬長刀,更顯雄壯威武。
越是接近完北月的行宮,負責宿衛的鐵浮屠重騎便越是數量眾多,氣度森嚴,不過有宋青嬰親自領路,無人敢于攔路,甚至沒人敢于多問上一句,很快便來到完北月所在的崇寧宮。
崇寧宮中仍是一如既往的布置,巨大立柱,四方銅爐,三腳大鼎,紫和青的煙霧升騰,彌漫于整個室。
最上首的位置,還是那把獨屬于完北月的紫檀椅子,不過今天卻有例外,在這把紫檀椅子下首的西邊位置,臨時增設了一把樣式一模一樣的紫檀椅子,兩把紫檀椅子并無高下之分,只有主客之分。
這份待遇,比起傅中天來見完北月時的景,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宋青嬰手作請,“徐宗主請座。”
徐北游也不客氣,徑直坐在那把下首位置的紫檀椅子上,背靠椅背,雙手分別放置于扶手上,不顯拘謹,也沒有輕佻之態。
宋青嬰緩緩開口道:“國主正在閉關,還要請徐宗主稍后一二。”
“無妨,客隨主便。”徐北游的視線轉向那副由完北月親筆手書的中堂。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宋青嬰也隨之去,輕聲問道:“徐宗主也喜歡讀道祖三千言”
徐北游收回視線道:“徐某為道祖傳人,自然讀道祖三千言,不敢說倒背如流,背誦無礙還是有的。”
宋青嬰笑道:“其實道門也好,劍宗也罷,再加上我們一個玄教,都可以算是道祖傳人,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咱們這些人就是個大家族,本是同同源的一家,不過各自的祖輩們鬧意氣,在老祖宗離世之后,便各自分家,有人散盡家財,有人另立門戶,有人繼承了老祖宗留下的家當,可不管怎麼分家,老祖宗還是那個老祖宗,徐宗主以為然否”
徐北游點了點頭,“以為然。”
宋青嬰繼續說道:“今日的天下,劍道之爭,亦或是徐宗主今日來見教主,其實還是道祖弟子的斗。”
徐北游問道:“宋先生為何要與我說這些”
宋青嬰平淡道:“禍起蕭墻,不過是有而發罷了。”
徐北游心頭微微一,“可是道門之人先于徐某一步見過完國主了”
宋青嬰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有些話,不必說得太,能聽得出弦外之音,便是才,聽不出話音,那也怨不得旁人。
徐北游臉略顯沉重,“謝過宋先生此番言語。”
方才宋青嬰的這些話看似有些不著邊際,是在說道祖的弟子傳人,實則卻是在說道門、劍宗、玄教三者之間的微妙關系,以及三家各自的境和當下的天下形勢。
更多的言語,宋青嬰沒有繼續說下去,再說就是多余了。至于接下來徐北游如何去做,那是他的事。
宋青嬰點到即止,不再開口,徐北游也閉上眼睛,開始閉目養神。
徐北游是坐于西側,正對東面,在這個方向有一條連接大殿的長廊,掛滿了帷幔,其盡頭則是一間舍靜室,那里便是完北月的閉關所在。
若是走進舍,第一眼便能看到正墻神壇上供奉著道祖牌位,在道祖牌位之下則是一座鋪有玄團坐墊的坐臺,坐臺之下是一張地,地如畫,其中天昏地暗,云遮霧繞,雷電森然,其中約約有一道黯淡影穿行其中,可仔細一看,這幅天昏地暗的景象又是在于一“人”的手掌之中,描述的乃是域外天魔。
道祖在上,天魔在下,人在中間,這便是玄教的教義本所在。
此時的舍中唯有完北月一人,雖然是閉關場所,但畢竟不是修建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四周開有窗戶,此時開了窗戶,外頭的寒風裹挾著幾片雪花飄了進來。正端坐在舍坐臺上的完北月緩緩睜開眼睛,手以食指接了片雪花,雪花落而不融。
老人凝視著這片雪花,輕輕吐出一口白氣,白氣筆直如劍,不搖不散,如一條白長龍,落在這片雪花上,瞬間使得這片雪花化作澄澈冰晶。
老人屈指一彈,將這片冰晶直接崩碎,點點碎屑散落在他面前的地之上。
老人抬眼去,可見三道短短橫線。
一道橫線是一爻,三爻為乾。
這些碎屑竟是剛好拼湊出一個乾位的卦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