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為天下先。

六個字，振聾發聵。

雖然完北月在說出這六個字的時候，并未用一一毫的修為，只是稍稍加重了語氣，但在宋青嬰覺來，卻仿佛有驚雷在耳畔炸響，又好似有狂風以摧枯拉朽之勢掃過大殿。

這是老人在后建幾十年來的積威所致。

宋青嬰不屏息凝神，整個大殿沉寂一片。

與老人一般同樣是滿頭白發的徐北游面容平靜，緩緩說道：“道祖三千言，又曰道德經，原文分上下兩篇，上篇德經，下篇道經，后經南華真人修訂，改為上篇講道，下篇說德，共分八十一章，方才完國主所說的不敢為天下先，是第六十七章中的話語，晚輩竊以為，這句話是說順大勢而行，順其自然之意。”

完北月不置可否，只是出手掌在懷中霜眉的背脊上輕輕，在萬籟俱靜的大殿中，只有殿外傳來的風雪之聲，格外清晰。

徐北游繼續說道：“道祖的道德經，通篇都在說不爭二字，這是圣人的境界，而我們都不是圣人，遠沒有達到不爭的境界。就拿晚輩自己的際遇而言，我必須能勝過秋葉，方能選擇報師仇或是不報師仇，如果我不殺他，可以說不想報仇而非不能報仇，可我現在還無法勝過秋葉，那便是不能報仇而非不想報仇。所以很多時候，不是不爭，而是沒有能力去爭，想要做到道祖那般不爭的境界，首先要有爭且能勝的境界，故而爭是不爭，不爭是爭。”

完北月正在懷中霜眉的作稍稍一頓，緩緩道：“你在這個年紀，能有這份見解，的確是難能可貴。”

徐北游笑道：“方才完國主說不敢為天下先，晚輩是否可以理解為，完國主秉持道祖的不爭之道”

完北月將懷中的霜眉放到一旁，平靜說道：“方才你已經說了，不爭的前提是能爭且能爭勝，現在老夫是否有資格說這不爭二字，尚不好說。”

徐北游的子微微前傾，“總不能讓大齊和后建先打上一仗，畢竟是軍國大事，不能兒戲，不知完國主的意思是”

完北月扯了扯角，沒有說話。

宋青嬰彎腰抱起旁邊的霜眉，徐徐退出崇寧宮。

在宋青嬰退出崇寧宮的那一刻，不見完北月有任何作，這座崇寧宮便了一方獨立世間的小千世界。

仙人手筆，不過如此。

徐北游面對眼前的這個老人，終于又到了一種久違的覺，那是他在中都崇龍觀面對暗衛高手時的覺，也是他在江都榮華坊面對赤丙時的覺，更是他在南疆面對李馮古和祝九聯手的覺。

徐北游心知肚明，如果自己沒有在佛門祖庭得到秋月的傾囊相授，沒能恢復自魄的傷勢，那麼兩人一旦要分出生死，自己必輸無疑，且必死無疑，可現在他已經將魄上的傷勢修復，重回巔峰之境，再來面對這位同為天下三圣之列的老人，勝負大概會有五五之數。

當然，前提是完北月手中沒有與誅仙可以相提并論的重。

就像兩人相斗，雖然其中一人強壯，但另外一人手中卻有一把鋒銳難當的匕首，真要起手來，勝負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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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誅仙就是那把匕首。

徐北游緩緩道：“若論境界修為，晚輩不是前輩的對手，真要一斗，必然要用誅仙，只是這一方小千世界，未必就能抵住誅仙之利。若不是不慎將這座崇寧宮損毀一二，晚輩怕是難以面對崇寧大長公主。”

完北月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從檀木椅子上緩緩起。

隨著老人的起，仿佛是一座高山驟然出現在天地之間，威迫眾生，讓人不過氣來。

他這才開口道：“無妨，這里雖然名為崇寧宮，但蕭玥卻不怎麼喜歡這里，就算是被毀了，也不會太過在意，你大可放手施為。”

徐北游也從自己的椅子上起，說道：“就算前輩如此說了，徐某為客人，也總是不。”

完北月對此不置可否，轉而走到椅子后的三腳大鼎旁邊，手按在大鼎的邊緣，略有慨道：“劍宗三代宗主，其中以上仙塵最為聲名赫赫，只是上仙塵最為鼎盛時，我不過是個無關輕重的完氏宗室，上有道宗皇帝在位，下有五王干政，所以上仙塵到底如何，我無緣得見，也沒什麼集。再到公孫仲謀接任宗主之位時，我已然自囚于大梁城中，仍是無緣得見，好在我于這人間的最后一段時日，還能見到你這位劍宗宗主。”

徐北游開口道：“我與玄教，卻是頗有淵源，起始于慕容教主，當日碧游島蓮花峰一戰，先師敗于秋葉之手，旁側有九大地仙觀戰，當時我便在劍氣凌空堂之中，宛若螻蟻一般，若非慕容教主出手，恐怕今日也就沒有徐北游這個人了。”

他微微一頓，又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時完國主也在那觀戰九人之列。”

完北月沒有否認，只是微微點頭。

徐北游微笑道：“我還記得完國主以神魂出竅，那一拳的風采，真可謂是天下無雙。”

完北月負手而立，坦然道：“那一拳，差點打死慕容玄，如果能打死慕容玄，那麼你也就一并死在了碧游島上。”

徐北游第一次流出幾分由衷笑意，“從這一點上來說，我是謝慕容教主的，所以在此后的幾番爭斗中，我是一退再退，以全當日恩。”

完北月皺了皺眉頭，直截了當道：“老夫久聞劍宗的誅仙大名，所謂誅仙，誅殺仙人之意，老夫今日便想要領教一下，誅仙能否誅了我這個謫仙人。”

老人猛地加重了語氣，“誅仙何在也好讓老夫開開眼界”

徐北游漸漸收斂了笑意，驟然多出幾分肅殺氣，道：“誠如完國主所愿。”

話音未落，有一劍在徐北游的側緩緩現世，劍尖指地，劍首朝上，仿若是從天而落，直接鑿穿了這方小千世界。

一瞬之間，紫青之氣大盛。

徐北游以掌心抵在誅仙的劍首上，五指漸次合攏。

完北月也終于不再將雙手負在后，垂在旁兩側，握拳頭。

崇寧宮外，抱著霜眉的宋青嬰屏息凝神。

宮中的兩人，三圣之二。

若是他們兩人執意出手，除非是另外一圣秋葉駕臨此地，否則任何人都難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