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北月低頭著自己的雙手,扯了扯角。
笑而不能。
他如何也沒有料到,在他雙手接到戮仙劍鋒的那一刻,不但環繞在雙手周圍的無數細微蛟龍被一掃而空,就連護的氣機和也沒能堅持太久,若不是他及時收手,恐怕此時這雙手掌已經然無存。
若真是如此,那他就只能像冰塵那樣,以衍生之法,重塑軀。
最終完北月還是忍不住,苦笑一聲。
劍宗的誅仙,好生霸道。
若是當年劍宗沒有遭逢大變,公孫仲謀今日還在世,通四重變化之后,就算比不上秋葉的超然境界,但戰力之強,可謂是當之無愧的天下前三之列。
已是疲力盡的徐北游坐倒在地,雙手撐在膝蓋上,不斷吐納呼吸。
到了地仙十八樓的境界,一舉一無不契合修行,本不用刻意去打坐運氣,便可吸納天地元氣為己用,平日里的閉關,多半是為了修煉神通,或是調養損傷勢,甚至是以活死人之態來減壽元損耗,極有人是為了單純積攢氣機而去閉關的。
此時徐北游以丹訣去刻意吐納氣機,便說明他氣機已經到了近乎匱乏的地步,單單靠自自主吞吐元氣已經無法恢復。
完北月將白骨森森的雙手負于后,手骨間有點點金流螢盤旋環繞,飛快修補傷勢,開口道:“過去幾十年中,藍玉作了幾次天機榜,都是藏著掖著,實在讓人不能信服,唯有這次的天機榜,倒還算得上不錯二字。放眼如今天下,除了老夫和秋葉這兩個即將飛升之人,以你戰力最高,藍玉將你與我們二人并列,名副其實。”
徐北游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對于老人這番難得的贊譽,無力回應。
完北月繼續說道:“說起來,這天道規矩的確有些無趣,誰能飛升,誰不能飛升,似乎都已早早定下,早在甲子之前,我和秋葉兩人,一個被稱作謫仙人,一個被稱作謫仙大材,都離不開一個仙字,似乎舉世公認,只有我們兩人是有飛升之人。可事實也的確如此,甲子之后,十八樓之上,唯有我們兩人而已。”
說到這里,老人頓了一下,向徐北游,“道門對此有個專門的說法,做定數,如今你徐北游卻是有打破了這個定數,你以微末出,一介中人之姿,走到了地仙十八樓的境界,距離證道得長生只剩下一步之遙而已,至于你能否打破這個定數,就要看你能否將秋葉取而代之了。”
狼狽至極的徐北游略微恢復氣機之后,緩緩開口問道:“完國主是要我將秋葉留在人間,然后取代他飛升之人的位置”
完北月搖頭道:“不是我要你將秋葉留下,而是你自己的本意如此。”
徐北游又是深呼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完北月道:“俗世中有句話,做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正如許多名士不貪財卻貪名,修士不貪財卻貪命,這個命便是證道
飛升,阻人證道飛升,那是十輩子都化解不了的仇怨,即使拋開你們兩人之間的殺師大仇不談,僅僅是大道之爭,也是不死不休。”
然后老人出已經重新生出皮的右手,指了指自己,“至于老夫,卻是要先于秋葉一步離開這人世間,秋葉羨慕不來,誰讓他在碧游島上對公孫仲謀出手,又在梅山與馬上飛升的蕭煜隔空斗法,都說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秋葉雖不中,亦不遠矣。”
徐北游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從地上起,心悅誠服地對面前老人作揖行禮。
老人坦然之。
然后老人招了招手,崇寧宮的大門自行打開。
一直守候在門外的宋青嬰快步走宮,輕聲問道:“國主有何吩咐”
完北月瞥了他一眼,平淡道:“青奴那丫頭,已經將方才的事都告訴王后了吧”
宋青嬰低頭道:“是屬下無狀,還請國主責罰。”
完北月擺了擺手,“罷了,你先去告訴王后,我要閉關,待會兒再領徐宗主去見。”
宋青嬰恭敬應下。
待到宋青嬰退下之后,完北月低聲慨道:“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我和蕭煜為君、為父、為夫,可惜都在第三點上做得不算太好。”
深知兩人往事的徐北游低下頭去,努力不讓自己角上揚,可滿腦子都是“夫綱不振”四個大字。
完北月看了他一眼,想起了風評甚佳的蕭知南,都說那位大齊的公主殿下是溫婉賢淑之人,名聲要遠遠好過的祖母和姑祖母,從這點上來說,眼前這小子的福氣卻是比他們二人要好上一些。
想到這里,老人不由冷哼一聲。
聽到這聲冷哼,徐北游趕忙收斂了臉上剛剛浮現的些許笑意,抬起頭來,肅容正,滿臉深以為然的的神。
這時候的完北月多了幾分人氣,更像是一個活人,與先前仿若天人的氣態迥然不同,他輕輕捻起一縷不知何時已經披散開來的白發,說道:“蕭煜走神道的路子得證道飛升,以他經營多年的九層明陵筑就神國基,猶如道祖開辟三十三天的手段,等同是一方長久存世的小千世界,所以能帶人飛升,可我走的路數與他卻是不同,只能一人飛升。在我離世之后,蕭玥若是有什麼難,還要你們夫妻二人出手幫襯。”
徐北游正道:“崇寧大長公主本就是我們的長輩,就算國主不說,我們夫妻也當盡后輩之責。”
完北月笑了笑,“你不要上答應得痛快,以蕭玥如今的地位權勢,等閑小事不會勞煩你們出手,可一旦要你們出手,必然就是當年五王之那樣的大麻煩。”
徐北游灑然笑道:“這幾年來,大小麻煩對于晚輩而言,多如牛,晚輩手中但有一劍,最不怕的就是麻煩二字。”
完北月不置可否,輕聲道:“這話,等到你勝了秋葉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