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北游遙遙向草原大營的時候，帳的二人似有所覺，婦人忽地起，毫不避讓地轉頭去，臉上滿是徹骨寒意，幾乎是強著心頭的怒火，寒聲說道：“欺人太甚”

白發老人仍是自斟自飲，對于那兩道猶若實質的視線全然無于衷，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

見老人不說話，婦人心頭的怒意愈重，不再與那個年輕后輩對視，重新坐下，忍著怒火向老人，“怎麼，當年那個號稱道門第四人的微塵，現在連說句話都不敢了”

白發老人放下手中酒杯，緩緩說道：“說什麼”

婦人深吸一了口氣，“微塵你別忘了，咱們這次下山到底是干什麼來了，咱們的兒子可就是死在這個人的手里。”

老人神平靜，漠然開口道：“就算我開口了，是能讓這位劍宗宗主橫死當場，還是能讓咱們的兒子死而復生我不是道祖，沒有那麼大的神通。”

婦人的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袖口，一字一句道：“好，你可以不說話，但總要做點什麼吧”

老人淡然道：“這是自然，否則何必要來”

婦人沉默良久，忽然嘆息一聲，問道：“如果你此生飛升有，你還會來嗎”

說話間，婦人死死盯著老人的眼睛，希翼著從中看出些許端倪。

老人平靜地直視著婦人的人視線，緩緩搖頭道：“不會。”

婦人在這一瞬間好似被空了所有的力氣，再沒有先前的咄咄人架勢，苦笑道：“我就知道，你和傅塵其實都是一種人。”

老人，或者說曾經的道門天權峰峰主微塵，終于是起，隨著他這個看似平常至極的作，整個人卻是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老人的猶如枯木逢春，開始再次生長。

原本雪白的頭發重返青，臉上的皺紋和皮上的老人斑都飛速褪去，最后從一位垂垂老矣的白發老人變了一位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

此時的微塵，清風繞，丹氣華，面上寶，長髯隨風飄搖，已經與道門玄都祖師殿中懸掛的畫像有九分相似，所謂仙風道骨，不過如此。

道門中素有“真人不相”之語，倒是符合此此景。

微塵淡笑道：“這副軀，真是久違了。”

此時玉塵也重新收拾了心境，輕聲道：“自從你因心魔劫數而斷了飛升之機，便終日以老人相貌示人，至今已有二十三年了。”

微塵神仍舊是平靜，可眼神卻不平靜，一雙眼睛好似狂風驟雨下的大海，電閃雷鳴，驚濤駭浪。

當年的道門八老，分別是掌教真人紫塵、天樞峰峰主青塵、天璇峰峰主無塵、天璣峰峰主溪塵、天權峰峰主微塵、玉衡峰峰主玉塵、開峰峰主天塵、搖峰峰主

清塵。八人同出一師，是為嫡親師兄弟，若是不按照師兄弟之間的門順序排名，而是以最終的境界修為排名，紫塵無疑是第一人，天塵次之，青塵再次之。

微塵可排在第四人的位置。

前三人中，紫塵和天塵俱已飛升，青塵也是險些飛升，按照道理而言，微塵此生也有證道求長生，只是幾十年的一場大劫，讓他徹底斷了飛升之機，對于一位有飛升的大修士而言，無疑是從云端摔倒了泥土之中。

微塵說道：“不是我故意以老朽面貌示人，而是自從那次大劫之后，我損耗壽元達一甲子之巨，不得已之下，只能神華斂，勉強維持。此后每次現出真，都要折損一年壽。”

玉塵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臉不由微變，道：“這件事，你以前為何從未對我說起過”

微塵笑了笑，“與你說了又能怎樣不過是讓你徒增煩惱罷了，只是這次下山，也不必再忌諱那麼多就是了。”

玉塵忽然想起一事，驚覺說道：“當年蕭煜京，我們三人因掌教師兄之命為他保駕護航，在那次太廟之變中，劍宗上仙塵萬劍前來，我們三人聯手阻他，那一戰中，你為了護住我，不惜折損壽元二十年，才堪堪擋下了上仙塵的三劍，可是那次的事留下了禍”

微塵不置可否道：“當年與上仙塵一戰，是人劫，過去了，才能保住命，過不去，就死道消，萬事功，就像當年的無塵師兄，就算僥幸逃得一命，也難逃壽盡而終的結果。”

玉塵聞言沉默許久，最終嘆息一聲，“我明白了，當年與上仙塵一戰，他各自刺了我們三人一劍，當時我們雖然未曾死，但卻都被上仙塵斷了長生契機，就算是修為最高的你，也沒能逃出這個窠臼。”

微塵說道：“事已至此，我便與你說明白了，二十年前，我與羽化登仙不過半線之隔，可惜二十年之后，反而變了一線之隔，一修為境界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已是看不到飛升契機，這次我之所以會起意下山，除了殺子之仇的緣故之外，又何嘗不是因為認命二字自古以來，世人公認道門證長生易，劍宗證長生難，哪怕是驚才絕艷的上仙塵，也在最后臨門一腳的時候倒了下去，可世人有人知，劍宗證長生不易，斷他人長生卻不難。”

玉塵低聲道：“這些話你一直埋在心底，卻不對我說。”

微塵淡淡一笑，繼續說道：“二十年前，我自己都不曾看開，又如何對你說其實這二十年的時間里，我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看開，畢竟曾經一條已經走進天門，然后因為另外一條早早瘸了的緣故，跌落塵埃，這是何等大的落差。世間無數修士窮盡一生都無法接的機緣，可我卻眼睜睜地看著它從我的掌間溜走，就算我是修心養多年，也實在難以在一時半會兒的時間里真正看開。”

玉塵問道：“你是如何看開的”

微塵出一指手掌，有氣機繞掌而行，語氣平淡地說道：“就是在中天的死訊傳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