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大早山谷里便已是人頭攢，放眼去，除了百來個新進弟子，還有楊逍然等在的不老弟子，只是不見那次施展凝土訣的師兄了。

蕭一塵自然也早早來到了谷中，手里還是捧著一本經書，不師姐師妹見他傻乎乎的模樣，又都忍不住掩笑了起來，聚在一起小聲說著什麼。不過也有些師姐瞧他每次都被打得鼻青眼紫，總有些于心不忍，但又礙于自己不是他的授藝師姐，也不好多說什麼。

遠，高臺已經聳立起來了，不弟子都躍躍試，來了玄青門兩個月，總算也學會些東西，想要擺弄一下，也是人之常。

趙王孫坐在遠一棵樹下，臉上沉沉，而蕭一塵靠著一塊石頭，不管那臺上打得如何激烈，始終自個兒優哉游哉地讀著經書。

越是見他這樣，趙王孫越是心中冷笑連連，終于，到他上臺了，只見他雙足一點，飄然縱飛上臺，目快速落在了蕭一塵上：“蕭一塵，今日可敢應戰”

眾人的目，都隨之往一塵那邊了去，卻見他還在那兒優哉游哉的搖頭晃腦念著經書：“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念完之后，一塵慢慢將書合上，走到斗法臺下面，仍是像以前那般慢吞吞爬上去，周圍人見了，又有不笑了出來，一個月前他不會最基礎的空，現在兩個月了仍是不會，當真不知他來玄青門是做什麼。

也有人此刻皺著眉，并沒有發笑，只是覺得那樣一個年，有些可憐，修為低下，什麼也不會，沒人愿意和他說話，更別說那些容姣好的師妹，被師兄和師弟們圍著，哪個會多看他一眼

到了臺上，一塵將書收起，緩緩一抬手：“趙師兄，請賜教。”

“注意了”

趙王孫話也不多，起手便是一掌打來，剛門的弟子不會法，因此只能拼力和拳腳招式，但這一掌蘊含勁，掌風似刃，也絕非一般武者能夠施展出來。

“砰砰砰”

幾聲疾響過后，臺上年被打得連滾帶爬，下面立時哄笑了起來，甚至還有人指著他，對著自己授藝的師弟說：“看見沒那就是不好好用功修煉的結果。”

遠，楊逍然站在樹下皺眉不語，看著臺上那被打得滿地爬的年，他此刻心會不會有一愧疚之意

其實他不難看出，蕭一塵的資質遠勝那趙王孫，倘若這兩個月來，自己認認真真教他，這個年，毫無疑問將為這一屆弟子里面最優秀的。

只是很多時候，一旦第一步走錯了，便再也沒有回頭路。

一開始的時候，他以為趙王孫只是想找這年出出氣，所以才答應了對方的要求，前三個月，不傳這年任何一點修煉法訣，以換來那令他修為突飛猛進的丹藥，卻沒想到，趙王孫步步，如今竟是要取這年的命。

可是很多時候，第一步走錯了，后面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將趙盈兒帶門的那個人，是他永遠惹不起的。

“砰”

臺上又是一聲疾響傳來，只見一塵被趙王孫一腳踢飛了出去，似乎趙王孫已經忘了楊逍然的話，今日只須暗中將那道玄氣打蕭一塵，不可傷他，以免出現意外。

而此時一塵暗中以自玄氣護住心脈，假裝被打得滿地打滾，到最后時，被趙王孫一腳踢飛下臺，同時趙王孫也終于將那道玄氣打了他。

“趙師兄趙師兄”

臺下立時有幾個師弟喝起彩來，而另一邊，一塵狼狽跌地，又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這一幕笑得不人前仰后合。

然而一塵并沒有理會他們，也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只是一個人往谷外而去了，輕風微拂，吹起地上幾片樹葉盤旋，這樣一個年遠去的背影，忽然看上去有些凄涼。

原本還在發笑的那些人，這一刻都不約而同地斂起了笑容，自己為什麼要去笑他為什麼要去嘲笑一個無助的人他與自己有仇嗎一時間，不人又都到幾分慚愧，甚至還有幾個心中愧疚，想要追上去問問他傷著沒。

臺上，趙王孫看著蕭一塵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更加沉了，蕭一塵，下個月終試便是你的死期

但他看不見，此刻年角上那一冷冷的笑。

回到房間里，一塵將門窗閉上，立即盤膝運功，查探那道“玄氣”所在，不多時便知到了，那道玄氣藏在他心口的“玉堂”，此居心位，為心主之居，看來這趙王孫果真是迫不及待要置自己于死地。

想到此，一塵冷冷一笑，以他現在的本事，要將這道玄氣擊散或是出，可謂輕而易舉，但他方才在臺上滿地打滾，好不容易才騙得趙王孫將這道玄氣注，他又豈會這般輕易便擊散

“以

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

年聲音有些冰冷，眼神里也首次出了殺機，一個月后的終試，他要趁著趙王孫引訣的一瞬間，將這道玄氣反打其，這樣一來，趙王孫便是自己把自己震得經脈寸斷了，那個畫面，楊逍然一定想象不出來。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九月，院子里的落葉逐漸多了起來，一塵每隔三天便會在夜里去趟后山下，有那谷中怪人指導他修煉，近一個月來，他的修為可謂突飛猛進，慢說這群新進弟子，便是平峰的一些老弟子，也未必見得能輕易拿下他了。

但這件事，卻沒有任何人知曉，眼見終試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弟子們也都個個興高采烈，在終試里面勝出，不但有機會進關，還會拿到一件法寶做為獎勵，何人不想爭個第一

這一晚，只見一明月如似玉盤懸掛在天穹上，一塵如往常一樣，四下里查探無人后，便又往后山而去了，如今的他早已非一個月前可比，腳下施展輕功，縱使那萬千陡峭山崖，也如履平地一般，短短一炷香不到，便來到了那間山里。

“你來了。”

黑暗里傳出了怪人沙啞的聲音，一塵走了進去，恭恭敬敬施了一禮：“前輩。”

“恩”

怪人微微點頭，又道：“潛龍勿用、見龍在田、飛龍在天、龍有悔，這四門本事，你可都已牢牢記住”

“恩，我記住了，每晚我都會在心里默念一遍才睡覺。”

一塵點頭說道，如今的他早已非一個月前的懵懂年，已然能夠練運用修煉法門，自然也知曉，怪前輩傳授自己的本事，定是一門絕世神功，只是不便名字，所以才借以易經里面的十六個字代替。

而這十六個字，卻飽含了至高的哲學，從前他不明白，現在自然明白前輩的用意。

“潛龍勿用”是說，一個月前他雖習得修煉法門，但仍舊勢單力薄，凡事皆須小心謹慎，不可貿然行事，不可教人察覺。“見龍在田”是說，他如今已初現鋒芒，向上發展的機會已經到來。

“飛龍在天”是說，他將來一躍青天，前途不可限量，“龍有悔”則是說，縱使他將來有了再高的就，也絕不可就此倨傲止步，凡事仍要知進退。

“恩”

怪人緩緩站起來，幽照在他臉上，依約可見那一道道皺紋，只聽他道：“我能傳授你的，皆已傳授，今晚，便是你我最后一次見面了。”

“前輩要走了”

一塵愕然一怔，這一個月來，兩人雖無師徒名分，但怪人卻是在盡心盡力地教他，這一點，一塵心中自然不難出來，因此在心里邊，便將他當做師父一般敬重，此刻忽聞他要走了，心中竟是生出不舍來。

“恩。”怪人微微點頭，又道：“你要記住，你當初答應我的三件事。”

“晚輩，晚輩自是銘記于心，只是，只是”一塵看著他，這一刻忽然變得吞吞吐吐了起來：“只是我還不知道，前輩什麼名字，等將來，將來我”

“婆婆媽媽”

怪人忽然一拂袖：“我既說了，今晚是最后一次見面，將來便是不可能再相見，至于我什麼，你便記住怪前輩三字足以。”

被他當頭一喝，一塵微微一怔，隨即一黯然之又涌上心間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晚輩知曉了。”

“恩。”

怪人微微點頭，又道：“你坐下吧，我今晚最后替你梳理一下經脈。”

“是。”

一塵聽他要走了，最后還要再替自己梳理經脈，心中更是難言，盤膝坐了下去，怪人形一晃，已坐在他后，雙掌快速往他背上一抵，一氣流已無形注，一塵陡覺口一悶，嚨里發出一聲悶哼，便即暈倒了過去。

“唉”

一聲嘆息緩緩在黑暗里響起，怪人看著昏厥過去的年，慢慢撥開了臉上繚的頭發，這一刻，淡淡月照在他臉上，清晰可見，那一張臉雖然無比的滄桑，但他卻不是別人，正是十二年前，被妙音仙子一指絕學重創的笑蒼天。

“想不到我笑蒼天縱橫一生，如今彌留之際，能得這年相伴一月，可是凌音，你不要忘了，我說過，你當年那一指，我會十倍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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