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咎回到青山城的這些天也沒閑著。

他從荒山和皇莊開始，先帶著人把淹過的地仔細消殺，施平整。每清理出一塊地方，就給農夫耕種一塊。

清理完了自己的地，還有外面的地。這會兒到都缺著人，李咎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就只能從最沃的公田開始幫忙。

公田整理完了還有屋舍、道路、橋梁、水利等數不清的建筑正在翻修，李咎完全閑不下來。

一想到他這里停一停，可能秋天就會打一石谷子，又或者就會有許多人不得不涉水過河，他就不敢停歇。

因此城姐弟順著打聽的方向尋他尋了半日多，最后在渡口找到了正端著飯碗給工匠們改組和杠桿的李咎。

渡口這里也給淹了，洪水退去后留下的是泡到變形的地面、厚厚的淤泥和殘損亟待修復的建筑。

因它主要影響商旅往來，而此時商旅不行，朝廷的救濟又還沒送來，渡口了最不重要的一環，故而一直排到此時才到修整。

淤泥都已經清理干凈，泡脹的地面磚石草木也都撬開來，能曬的曬，能換的換，整個地面和附近的山石都噴了一層石灰水，附近還未丁的小孩子們三五群地在河灘上和淤泥堆里拉著，發現死掉的小型禽畜就挑出來歸總在一好去掩埋，若是發現蟲卵，更得及時理。

壯勞力們則忙忙碌碌地穿行著，他們將要扔掉的廢棄送走，將填補的材料送來，搭起各種腳手架和圍欄，修補七零八落的建筑結構。

大皇子將忙碌的人們逡巡一遍，滿腹狐疑地問道:“李先生果真在這里？”

城不答話，指著李咎的方向對隨侍說:“去那里，我看著他了。”

一行人便在大皇子越來越驚訝的目中，沿著泥濘的散發著臭味的小路來到了工棚底下。

李咎像每個民夫一般，將頭發打結拿土布包著，只穿麻做的褂子和長，大大咧咧地蹲在人群中間，膝蓋以下全是泥，只有手肘以下到指尖還算干凈，全無所謂的“先生”形象。

城等人司空見慣，大皇子卻是頭一次看見這樣不拘小節的形，不由泛起一陣反胃。不過他們做皇子的從小練的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本事，雖然被李咎這幅模樣嚇著了，臉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來。

早有吳縣令派來的衙役了李咎起來。李咎見是他們來了，又見他們穿的是便裝，猜度他們不曾亮明份，于是也不問禮，只對負責這一片工地的工頭代一聲，便從地上站起，隨手拿起蓑一批，道:“兩位遠道而來，倒是稀客了。”

城笑道:“不敢不敢，有事尋你哩，可方便說話否？”

李咎將大皇子看一眼，放下飯碗，上啞一起，轉往旁邊供人休息的另一工棚走去。

及到了工棚，啞非常自覺地留在門口，李咎將工棚的門窗都打開，放外面的風吹散工棚里的氣味，說道:“就這里方便了，阿大在外面看著，你們的人也等著，別人必不敢來。”

說罷，李咎到底按這里的禮節與他二人拱手為禮:“二位殿下，可是有正事尋我？”

工棚里氣味十分難聞，汗臭混著泥腥被太一烘，和豬圈也差不離。即便李咎開窗開門讓外面的風了進來，那本來外面河灘上的混雜著草木腐爛的泥腥氣也并不好聞。

大皇子幾乎被熏暈過去，城的適應反而好一些。城將弟弟一看，就曉得他生慣養的還沒能接這種“刺激”，笑道:“瞧您說的，若非正事，我還不能尋你了不？”

笑罷，城直接說道:“原是我爹爹聽聞先生在江南做了好些事，有口皆碑，心中好奇，想打發人來瞧著。派人時我爹爹想著我這個弟弟自困在方寸之間，不曾見識民間疾苦，怕將來也了那一味地驕奢逸的敗家子兒，特命他前來驗驗民生。兩件事合在一，就把我弟弟送來了。這是圣命，亦是為了百姓和國家的將來做打算，還請先生不要藏私，教我弟弟懂得黎民百姓的生活。”

李咎頓覺這位圣上倒還不賴，還知道要讓兒子懂底層的百姓才能治好國家，本該嫌麻煩的他也就不覺得麻煩了:“此事簡單，等我這里事了，回李園詳敘，如何？”

城搖搖頭:“不好。先生在這里做什麼，我雖不敏，也能猜測得來。既然爹爹命我們跟著先生看先生做什麼，民間到底如何，我們自然就跟著先生，為什麼要等此間事了，再去園子里坐著詳敘？倘若詳敘就可以知道，爹爹又何必命我們前來實地看看？請先生去京城教我們不也可以麼？”

大皇子十分震驚，瞅著他姐瘋狂使眼:不是吧姐你講，我爹不是這個命令，他只說讓我和李先生學習幾月，可沒說讓你也一起留下！你打的什麼主意為什麼要讓我背鍋？

城一把掐著弟弟的手，每當覺到弟弟要說話就狠狠再掐一下，李咎看看大皇子幾乎要暈過去的樣子，笑道:“二位殿下自行安排即可，只是君命如此，也得養好才能執行。這幾天酷熱，兼河灘上污穢臟病源尚未清理得干凈，我請殿下先修整數日，原是為了這個。若怕違背圣令，二位且去貨行，只看貨行調撥人手、資，發放日常飲食、、工錢、藥材，也就懂得了其中的一些奧。凡人各有所專，孟子曰‘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此分工之必然。殿下長于勞心，某長于勞力，倘若從我勞力，是不智之取。”

城覺察出李咎這番說辭有不對，和他本人平時的觀點有些出，本可以提醒兄弟，但是看著弟弟呼吸都有些困窘的模樣，又沒說下去了，只道:“先生說的也有道理……就按先生說的辦。不過，請先生幫忙瞞我和兄弟的份，爹爹說了，我們不可擾民，只當是微服暗訪也就是了。”

李咎道了聲可，又道:“我要回去繼續給他們調整組，二位——二位請自便，有事只打發人來說一聲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