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見李咎都收了釣竿了,才慢吞吞地走到池塘和田畝之間的小草房子外邊的長凳上坐下,卻和李咎是背面相對。
這小屋子原是為了農忙時在地里忙活的人,不必回房就有個歇腳的地方,這才修建好的。雖是小草屋,實際用了磚瓦,不過是外表看著“黃土筑墻茅蓋屋”,存了些野趣的意思,里頭寬敞明亮也干凈。
妙的是屋旁有一雌一雄兩棵不知道過了多年的銀杏樹,合抱細的樹干,上頭綠葉遮天蔽日,灑落下一地清涼。
李咎背對著他們前來的方向,坐在那里看池塘里的小魚小蝦打架,他剛才還奇怪幺娘今天為什麼一定要他來這兒,現在懂了,正是意外之喜。
今天他本不想來這兒,因這是公主府,李咎總覺得自己這時候還算是個外人,哪有主人不在家,外人招呼不打一個就進門的?
偏早上幺娘拉著桂子給他好一通梳洗收拾,來串門的喜晴都說公主吩咐了,公主府必是婚的地方,得他自己喜歡才行。趁早先去看了,有什麼不好的趕改,到了日子再提就晚了,純屬折騰人。
李咎一想,是這個道理,這才跟著幺娘和侍們前來看看。
方才幺娘突然離開,李咎還覺得奇怪,只當是有什麼臨時的事,沒想到再次出現,已經接了城公主到此。李咎這才明白,原來幺娘今天死活拉著他出來,竟是為了這個。
“有勞公主費心,這兩畝地,還有這口池塘,實在是……意想不到。”
城輕聲道:“我嫁給你,什麼好都不能帶給你,反而讓你白白落了個外戚的名聲。那些人一天天蛋里頭挑骨頭,抓你的把柄還來不及,做了外戚,又要更糟十倍。以后你再想做什麼,可哪有之前那麼簡單呢?是我,連累了你。外面的事,我能幫的有限,就只能盡量讓你不管住在哪都像住在自己的快樂老家一樣。再者……田間的勞作有趣的,我很喜歡。特別是收的時候,金燦燦的麥子,到都是糧食的香氣,沒來由讓人覺得很安心。所以,也不全是為了討好你,這兒也有我的興之所至。”
“公主自謙過度了。我以前總說,寄之所,活著時可以臥、坐,死了后可以埋下骨灰就已足夠。而現在,我得到的遠遠超過我所期待的。以我這孑然一,格古怪,于世不容,我心有所屬的那個人愿意與我家,愿意給我一個可以被稱為‘家’的地方,我已經心滿意足。”
“即便你可能只有虛銜一輩子沒辦法真的握住朝政?即便你會被人嘲笑,被人譏諷是為了權貴攀附皇家,寧娶再嫁之?即便我可能無法生兒育,我們可能不會有孩子……先生依然這麼想嗎?”
“人生如逆旅,你我皆過客,我只在乎我邊的那個要和我白首偕老共渡百歲長河的人,其他的我管不了那麼多。我的心可以很大,要裝得下世間萬民吃飯的問題;可我的心又很小,有一個知己就已經占滿。權勢、財富、外人的看法、后代香火子孫……都不過是煙云。我與你婚,只因為是你,不為其他任何原因所轉移。”
所謂斗轉星移不移。
城公主笑了笑,表似乎是歡喜又似乎是煎熬。
李咎又給魚鉤上穿了一團餌料,卻把釣竿遞給了城,邀一同垂釣。
一下午的垂釣,城釣上來個鯉魚瓜兒,李咎什麼都沒有,他的時間全花在和城聊天上。但是兩人除了對公主府和金陵穰侯府的安排,卻沒有聊上其他任何話題。
因為他倆都不是計較吃穿住行的人,住哪兒,怎麼住,都可以隨對方變化而變化,這是最穩妥最不容易起矛盾的話題。
沒有婚約的時候,反而可以坦誠相。有了婚約之后,反而患得患失,唯恐他看出自己哪里的不好,難得地出小兒態。
可惜時間不長,一個時辰速地就過去了,城得回宮去,而李咎也得回自家理事務。
李咎在京里相當忙,聚在門前的士子漸漸散了,寫書信和他切磋的卻多了,而且他還準備在二皇子修的京城城門到渡口之間的軌道上試運行蒸汽力的車頭,現在還在張地調適。
小鐘工把蒸汽機原理吃了,又得了李咎拿來的一些橡膠幫忙,改裝了好幾個大小、作用各不相同的蒸汽機,其中最值得期待的就是皇帝陛下指明要前來觀看其運行的載人車頭車頭。
小鐘工自覺應該出不了錯,不過這若是有問題就是丟人丟到家了,故此他分毫不敢大意,哪里有點兒想不通的、不一樣的,都要追著李咎問得分明。
李咎這來浮生半日閑,真的就只是來的,到了點兒照樣還回去。
李咎與幺娘送了城登車,返回來鎖好公主府的門鎖,仍回了李家。
李咎沒想到幺娘能讓他和城在婚前見一面,便認認真真地道了謝,幺娘滿不在乎道:“一點兒小事,不過就是安排時間的時候湊個巧,不值哥哥謝我。再說,我是為了公主好呢!聽說公主尚有疑慮,熬得人都瘦了,我這才和宮里勾兌好時間給你們湊了個機會。謝就不必謝了,紅包多給我倆!”
李咎沒忍住了幺娘的腦瓜,兄妹二人和啞各自上馬,一路輕輕慢慢地走。
兩邊相距不算遠,有阿宅這樣穩定的好馬,只是清散地放著慢走,也很快就到了李家這塊兒最后一個轉彎。
剛剛轉過去,迎面一個人撞了上來,驚呼一聲就倒下沒了靜。
阿宅嘶鳴一聲,連連倒退兩步。
李咎幺娘慌忙下馬上前查看,幺娘是忍不住狐疑起來,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李咎轉彎時這人就竄了來?
這條小巷子是個夾道,自從隔壁人家封了這邊的門之后,這小巷子往前只有李家一個人家,這人出現在這里,就只能是來找李家人的,可是幺娘從沒見過這麼一個人。
撞到阿宅跟前的是個年紀輕輕的姑娘,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容貌姣好,段兒,看的穿著打扮,松花子杏白桃紅衫兒芽綠褙子,頭上一個掐小銀凰墜著一個小紅寶石,是京中時興的風格,多半就是長安本地人。
幺娘和李咎都不認得這個姑娘,李咎憑經驗知道這姑娘倒下和阿宅關系不大——阿宅方才行走速度很慢,這姑娘沖過來的速度也不快,只是相撞,不應該撞出什麼大問題。
啞前后跑出去看了看,回來對李咎搖搖頭,他什麼都沒發現,并無其他人經過。
姑娘還昏倒著,而他們總不能放著這姑娘昏倒在路邊。李咎無法,只得請啞和幺娘在這守著,他回去了桂子們出來把倒在路邊的姑娘扶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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