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回信給皇帝陛下之外，李咎還打點了一些土儀，送去給包打聽等人。特別是楊家大郎，他是尤家的婿，他和他父親對李咎也有所關照，該走的人還是得走。

除了楊家的，還有鄭家的幾位，也是一樣的，雖然他們態度曖昧，總歸還是尤家老爺子的老，在老相公過世后也派了人來吊唁，那麼該維系的關系就得繼續維系。

同理還有幾位皇子和三九。和幾位皇子的來往主要是李咎主持，與三九的來往則是城那里負責。

李咎把自己的信件都準備好了，拿著給三九的信和單子給城，底下的事就是城安排，城會據實際況酌修改添減，這是作為主母的職責所在。

這一頓宴席之后，傅貴兒夫妻、小蓮夫妻和染織陳的車隊就要分別出發了。

李咎把寫給京城的信，有的走方驛站，有的比如送給包打聽、楊大郎等人的信，就給了傅貴兒帶上。以后傅貴兒還會代表李咎在京城走，讓他代表李咎各登門拜謁，算是把李咎在京城的人脈都給了傅貴兒。

傅貴這次上京問題不大，他有個連襟是楊家下一任家主，有個小舅子是三皇子妃的婿，他又是那麼圓的一個人，讀書也讀得不錯，又擅長經營產業，長得白白凈凈十分俊俏，很符合這個時代老一輩兒眼里的“佳兒佳婿”……要不尤南尤晉怎麼會在明知道這人野心有意攀附的前提下還答應了他的婚事呢？除了機緣巧合當時的四兒不嫁不行，不就是因為綜合看下來他的優勢還是很明顯的嗎！何況男人有野心肯努力，算不得壞事。

就這樣趕在年前，趁著風還是北風向的，往南往北的人就各自出發了去。

這一年的年節又是李咎和城兩人關起門來過的，不過多了幺娘姊妹和青娥罷了。

既然是過年，難免就要提到年后是皇后的壽辰，雖然壽禮是早就準備著往北方送去了，心里卻還是會惦記著。

城和李咎偎在一，城盤在羅漢床上坐著，手里捧的是京里的信件。

李咎則枕在膝上看書，書是本大學教材，李咎正待要從里頭摘點東西出來編新教材，因此一手拿書，一手拿筆在上面勾勾畫畫。

城數著信的落款時間，一天天算日子:“過了年是我娘生日，接著就是我三弟，過了這個生日他就滿二十二了，該開府辦大事。三九姑娘也就是年后出嫁。陛下前次提到要給四位兄弟封王分別開府，大皇子是忠王，二皇子是賢王，三皇子是秦王，四皇子是榮王。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李咎把自己知道的什麼王什麼王過了遍腦子，搖搖頭:“榮王最寵？”

城捶他:“是秦王！秦王的封號用了朝代國家的國號，當然是秦王最不一樣啦。我呢有一點擔心……四弟年紀小，醉心山水書畫，四弟妹也是最清貴的人，林先生向來眼里不得沙子，這我是不怕的，我怕那兩位。”

城說著豎起手指，左手比個“二”，右手比個“一”。

先了右手:“這位是長子，自古若能立嫡，則大家都是沒話說的。可是，若沒有嫡子，則立長還是立賢，這就不好說啦。往前翻，哪一朝哪一代沒有為這起過禍端？說來說去還是不夠賢的緣故。這位也的確有些魯莽、天真，好騙。凡事不肯多想一步的，他主事，底下必然弄虛作假，欺上瞞下。若是得遇良相可以守也罷，可惜狗哥哥你把攤子鋪那麼大，產業一下多了那麼多，到都是錢，到都是他們勢力的爭斗，再好的宰相首輔，難免為自己考慮多，為天下考慮，如此這般，已經不是這位能守得住的況了。”

說完右手，城又了左手:“這位呢，怕不是有一百個心眼子，天上飛過去一個鸕鶿，都能劈下兩條來。也不能說不好，就是太過于明，又在乎自己的名聲，又看不上黎民百姓，缺了個仁字。將來勢必百姓和士族會有紛爭，他懼怕史書上記他一筆不好，又沒那勇氣和士族杠到底，那苦還能是誰呢？在世，這就是梟雄，可是咱們現在卻是盛世。”

城把兩只手并在一起，合了個“三”:“這位不聲不響的，但是能辦事兒。戶部那麼大的攤子，改稅那麼要命的事兒，國營海貿與民爭利這麼大分矛盾，他都扛住了。事兒辦得怎樣，姑且不說，有這份孤勇已是十分難得。再看事兒本辦得也不能說差，他是個心里有萬民的人。父親的意思，可能改制、爭權、打豪族這一大堆辦了，他不一定能得好死善終，然而百姓和國家一定會好過許多。由是去年以來，這位愈發得重用，原定的‘端王’之號，就了秦王……你別懶洋洋的，以后的事兒不還得看皇帝陛下的意思嗎？若是下一位不支持你搞這搞那，給你封了海撤了技站，看你怎麼辦！”

李咎這才打起神來，半真半假地說道:“一件事，一個制度，想要長長久久地維持下去，不能依賴某個個人的節、道德、理智和水平。人會變，人會換，這就是靠人人跑的道理。能讓我的計劃百年不移的，只有意志和利益。意志不說了，暫時還看不到頭，沒有幾千萬幾萬萬人的共同意愿，沒有眾志城，哪里說得上意志？我家鄉的先賢那才有鋼鐵似的意志，有對未來的信念，不論時局怎樣，總有人會放棄個人的私利，放棄眼前的短利，去追求更正確的目標。而大雍，現在民智才開，多百姓才剛剛認得自己的名字。和他們談未來，談長遠，談國家，之過急，為時尚早。所以我能想到的，能夠讓我死道不消的，只有利益。

“當利益驅使著人們‘不得不’做某件事時，這件事才會安安穩穩地被執行下去。就拿技站來說，現在是我在養著沒錯，但是有很多地方自發派了人來學，這是為什麼？因為利益！學了有好，不學就落后，想要趕上第一批上車飛馳，那不得積極去開技站？以后這種況只會越來越多，慢慢地人們發現，技站研究的果，他們誰先拿到，誰就能征服一方市場，他們還敢輕忽嗎？那還不得爭先恐后地從技站分一杯羹。當然這種積極有好有壞，既鼓勵我們的研究學者搞點兒新名堂，也鼓勵各方別有用心的人出損招、招和人競爭，但是總歸方向是對的，便可朝著我希的目標前進。

“可能幾十年后他們掉利益的陷阱，可那時候民智已經啟發，想必會有有志之士在厲行教化，自然從利益轉意志階段。而你我已經百年，后面的事，也不到我們心嘍。”

李咎沒說那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民智，什麼樣的意志，會不會是把封建帝制、封建剝削沖個稀爛的那種明、公平的時代？李咎自己也不知道，不過他會給未來留下一些東西。

城很敏銳，注意到了李咎的未盡之意，沒追問:“那好遙遠啊……不過現在呢，有個近在眼前的問題，需要提上你總說的那個什麼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