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舉人被暫時拘押了三個月，終于等到了自己的救星。

經此一事，他總算知道了權勢的重要，如果沒有權勢，如果遇到的是梁瑞這種油鹽不進又還算明的，他想強取豪奪一個平民子都十分困難。

崔舉人選擇地忘了楊青娥其實也不算什麼平民子，不說藏的家世要收拾一個落魄舉人簡直易如反掌，就說在金陵的朋友，那也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欺負的。

來救他的人是對外說是崔舉人在京城的朋友，帶著拜帖、名刺、禮等，非常老道地游走在胥吏之間，總算是通過梁瑞的幕僚，把這個“一時癡心妄想走錯了路已經十分后悔想回家讀書”的書生撈了出來。

崔舉人到底是犯罪未遂，認錯態度又好，不論以哪一朝的律令，拘押三個月、罰錢數萬子兒，也算得上是重罰了，況且梁瑞還削了他的功名，廢了他繼續考試當的前程——讀書人的功名，往往能頂死罪，所以說梁瑞對他是真的下了狠手。

于是有人來保他，拿的是京里學社的名義，梁瑞便沒放在心上，讓他們錢保人走了。

崔舉人規規矩矩地從牢里出來，罵罵咧咧地離開郡獄，迎頭撞上一個形修長，面容清矍的書生，頓時他就慫了。

“潘、潘、潘先生……是您來救的我？可太謝謝您了！”

潘先生含笑點頭:“是我，奉命把你撈出來。”

崔舉人激涕零，又說了些好話。

潘先生將他引到一旁馬車上，二人坐定了，潘先生才微笑著打斷他的奉承討好:“崔舉人，主人對你很不滿意。他同意你追到江南，是為什麼來著，你忘了？”

崔舉人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冷汗一下從他的后背、脖頸、額頭上涔涔滲。

時間得回到三年前了，當時冬娘被李咎帶走，崔舉人失去了最大的收來源。他以為世上所有男子無不貪財好，以己度人，猜測李咎是把冬娘翠甜母雙收，坐齊人之福。

當時的崔舉人在京中買醉，大醉酩酊后沒錢付賬，口中嚷嚷著要店家把賬單掛在穰侯名下。

但是李咎當時在京中行采買等，都是三九辦的。為了低調起見，掛賬掛的青山李園，不是穰侯。

店家從沒在“穰侯”這里掛賬，也沒有穰侯府的人同意這件事，當然不可能答應崔舉人掛賬的要求。

京城的好店鋪多都有點靠山，也不懼怕崔舉人一個落魄書生，當場就和崔舉人吵了起來，把他那點兒破事叨了個遍。

這時候一個同店吃酒的書生出面幫崔書生解了圍，這個解圍的人便是京城一個教授雜學的書院的山長，潘先生。

潘先生對崔舉人極好，租房子給他住，請他吃飯吃酒，餐必有……比之前崔舉人被冬娘收留那會兒，可要富貴得多了。

沒多久，潘先生提出要崔舉人跟著李咎南下，把冬娘和收回來，最好是把冬娘和姐姐秋娘（幺娘）一起收了。

崔舉人起初不太愿意，但是這個潘先生立刻翻臉——

崔舉人現在想起潘先生翻臉的結果，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

潘先生背后還有個神的主人，那幾天崔舉人被這個本沒面的神人玩得死去活來。神人還抓了崔舉人piaochang、攻訐當朝大學士、行賄考的證據。

崔舉人再不想和李咎打道，也只得聽命從事，拿著對方的錢來到了江南，這才有了之前崔舉人在江南瞎傳謠言甚至搞出了一部年度大戲的事。

不過到了江南，崔舉人發現并沒有跟來監視自己，也沒有人盯著他回報什麼，反而他缺錢了，只要說是買通下人需要，就能從長安潘先生這里拿到一筆錢。

這一年來他膽子越來越大，每月索要的金錢達到了三百兩，實際上全被他拿去請客吃酒聽戲去了。

找潘先生要錢終究不是長遠之計。自從去年下半年，潘先生來信約有懷疑他拿錢不干事的意思，崔舉人有點慌了，這才不得不加快了對楊青娥下手的作。

從別人那里拿錢，哪有從老婆手里拿錢，來得正當、快速！

后面的事就是他遇到了梁瑞，不但穿了他之前的布置，還把他拿下獄了。

崔舉人臉上堆著尷尬的微笑，訕訕地彎腰拜了一拜:“是小人無能，但是他們家守得實在不風……我連個幫手都沒有……這，實在不好辦！我這次也是想借著那人的份混進去，不說當心腹，至混個臉，這不是被反坑了一下嗎。”

潘先生冷笑幾聲，道:“雖然主人本就沒指你做什麼大事，但是時隔三年，錢花了四千多兩銀，結果卻是讓我把你從牢里撈出來。我是不是還要謝你，沒有為了減輕罪行把我供出來？”

崔舉人又不敢說話了，他心里想的卻是真要能減刑、罪他早供出來了，不供出來只是因為供了會加重啊！他現在是犯罪未遂，供出來之后指不定要怎麼被李咎打擊報復呢！

潘先生又說道:“行了，主人也知道你膽兒小，有些事做不來，所以再給你一個輕松點的任務。事，保你個閑散階，一生富貴。事敗……那你就繼續在牢里呆著罷！”

崔舉人一聽，自己已被奪去功名，卻還有當的機會，就算是閑散，那也是個啊！頓時他就抖起來了:“先生您說您說，我一定萬死不辭！”

“淮南道即將行新稅法，新稅法你知道麼？就是取消人頭稅，改為田畝稅。”

崔舉人搖搖頭:“依稀記得有人提起過，但未曾知道如此詳盡，還是先生消息靈通！”

潘先生心中不免更加鄙夷這書生無用，拿了那麼多錢，在江南圍著李園轉了兩年，竟連隔壁嶺北道改稅法的事兒都只是“依稀記得”。

鄙夷歸鄙夷，話還是要要說的，潘先生笑道:“這個新稅法，要讓咱們讀書人稅得比那些農民、腳夫之流更多，引起了極大的民憤。但因李咎勢大，江南人怕得罪了他就沒辦法從他手里分點好，因此沒人敢帶頭進諫陛下。主人的意思，是想讓你在江南串聯些鄉紳、地主、富商，一起抗稅。事之后，當削了李咎的爵銜，而他的那些個雜學旁收，正好缺個人來主理……說不定你也可以從中分一杯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