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已經定下的東西兩條鐵軌線大興土木，其他地方也在修路。

人們不在乎自家沒被選中修路，大家都很樂觀:既然我們這也被納了考量之中，說明我們這兒有修鐵路的可能，那我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先把路基開了，您下次選路線的時候要不考慮考慮咱？要不咱們自己掏錢，請您給修一條路？

在渡口由水路轉陸路時，李咎特意出去繞了一圈打聽況。

基本上知道了這里頭修路的人，服徭役的也有，拿工錢的也有，工價比金陵低太多太多了，但是在當地還算不錯，比種地拿的多。

現在他們有些人甚至是職業的修路工，會縱機械，會制圖、看圖，會選地方、規劃路線，盤山架橋開隧，也都有了套的經驗。

他們這樣的職業修路隊價格就高昂得多。

李咎在云夢北道遇到的一隊修路隊，是在九衢那里給朝廷的修路隊和民間的機械設計師打過下手的。他們學了人家的本事，慌忙地就跑出來別的地方拿第一桶金。

他們的冒險很值當，他們現在拿的是朝廷的派之外最高的工價。

至于地里的耕種事宜，也沒有被耽誤。

他們家家戶戶買的耕牛耕羊，父母雖然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到底也是健在，孩子也到了七八歲的年紀，養得很壯實，又或買或聘地從更窮的地方乃至海外番邦買了養媳、義子……這些新增的勞力撐起了工匠們的糧食口份。

如此看來，職業化分工已經初見雛形。生產力只是稍微提高了一點點，糧食產量高了一點點，收多了一點點，擁有無比堅韌的生命力的人就能像野草一樣旺盛地生長。能養活的勞力多了起來，給職業化分工提供了最基本的人口保障。

至于買賣人口這些腌臜事，估計再過兩年，也該可以通過法令止了。

每個地方的發展水平將和當地人口相連，至在地方的角度，他們會想方設法杜絕人口外流，自然會對流竄的拐子拍花子格外“關照”。再分到一個縣轄的各個鄉村鎮落，也是如此。

大上看來是如此，到每個的地方又不一樣。

河慶縣現在了塊香餑餑，皇帝陛下早已將淳城和河慶縣合并起來，統稱為河慶城。原淳城太守撤職查辦，原河慶縣令陳務火線升遷，一年連升二品，出任新河慶太守，所轄地域人口翻了番。

在煤炭開發之前，河慶比淳城窮，因此一向比淳城低一頭。皇帝陛下卻讓合并后的新州府沿用了河慶的名字和父母，這一手算是把原來的淳城僚的臉都打腫了。

倒也不意外，一個郡府，放養了附郭城的一半面積，導致南淳城要靠隔壁鄰居河慶縣拉拔才能度日……這樣的怠惰和輕慢，就是說到天上去也說不通。

陳務的能力有限，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做庶務經濟的材料，很難再往上一步到達刺史那個程度，因而對于自己的新任命是戰戰兢兢。

新河慶有————那麼大的地方，南岸依托煤礦、“外來移民”、“商旅投資”，早已炸井噴似的發展；北岸是純農業和渡口經濟，和南岸生態截然不同。他能不能治理好新河慶？老百姓的生活能不能更上層樓？

看著新轄區的地圖，陳務自己心里都沒底。

除了類似于河慶這樣突然坐上了高速發展的馬車的地方還有好幾個，不過與之相反的沒有任何靜的地方，才是沉默的大多數。

民風保守、山路崎嶇、商旅不行的地方，人們還是一樣掙扎求生。外面世界的翻天覆地離他們實在遙遠，對他們的影響力被通和通訊方式層層削弱，就像投深不見底的古井的石頭一樣，濺起個水花兒，很快也就消散了。

起到幫助作用的機械很難影響到他們，會產生沖擊的生產方式也還沒能影響到這些堪堪能填飽肚子的人。外面的變化在這里化為一丁點兒口糧，輕輕落在每戶家庭頭上，大約能多養活一個孩子、能讓小家庭晚一些兒破產的程度。

這些地方很難發生改變，人們的生活一直如此安靜、死寂，直到實現通路通車通訊為止。

李咎從九衢、河慶縣等通要地走過，看到了這些地方的人如何投到變革的洪流里，也從荒野山村里路過，看到了更廣大的地方的沉靜。

每當他得意于高速發展的城鎮時，又會被更遙遠的地方潑一盆冷水徹底冷靜下來。

前路漫漫，這才哪到哪。

說起來，貧富差距即將被工業化程度的差距進一步拉大，“劫富濟貧”也該提上日程了。

等稅制改革結束，各個城市的發展也該遇到力這個第一大瓶頸，而南洲的橡膠還在深山老林里自由生長呢，很多事一時間解決不了，會停滯在那里。

正好趁機把基建和轉移支付系給做出來，再要推法律條文更新，現在的法律條文，顯然已經落后了一個時代。大灣府那事兒啟的務工工人的保護條例，到現在都還沒真正地定下來。

李咎這次進京除了帶著老婆閨探老丈人，就有淮南道稅改和工人條例兩件事要盯著落定，其他七七八八的打算、對未來的想法，也得和老丈人仔細聊聊。

時序盛夏，大江水期水流十分湍急，李咎這次出行，往北走的運河，但是往西的部分路程沒有乘船，而是走的陸路。

是夜月圓，難得大晴，李家的車馬在一城郭驛站投宿。

各人馬安置妥當，李咎哄著閨睡下了，去井邊打涼水洗漱了一番，換帶上燕寢衫褂，著一涼意退回里頭房間來，只見戶牖開，月明明，如雪如晝。晴窗下竹床上，城一把頭發高高挽起，出白皙的脖頸，上穿著竹布涼衫兒，里頭一件白絹抹兒，用水紅綾帶系著一條白絹袴，一手握著一冊書，正斜靠在窗邊看月亮。

李咎便趿拉著藺草編的現代款“涼拖”，走到城對面，也往竹床上坐了，道:“這里晚風倒也冷，康兒別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