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咎出去的不僅是家產，還有“人”，意思是以后哪怕是自家人過日子，城手里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李咎當然不能分毫。且李家的產業，李咎也全都給了城，果真鬧起來，城是能把李咎掃地出門的。

城的子干不出這種事，李咎也不是真的完全沒有后手，但是話可以說滿，這是表態，又不是實。

至于繼承財產啥的更不說了，李咎又不可能和別人生孩子，他親爹親媽兄弟也不在大雍，能分他產的，從禮法上只有媳婦、子和徒弟，那不就只有城和英娘了麼。他說請懿旨，也就是把這件理所應當的事用契約定下來——說個題外話，一紙契約，也要看況，大多數時候那真的就是一張紙而已，真當人背過去了那個紙能起作用呢？

李咎表態的誠意絕對是足足的，皇后聽了心中很滿意，雖然小夫妻倆年紀輕輕整什麼避孕讓覺得匪夷所思，至李咎對城又維護又誠懇，也不枉城護著他，護到這個當娘的都覺得吃味兒。

“你的誠意，我看到了。這兩件事我覺得可行，但是到底要不要做，看康兒的意思，我想康兒是不愿意的，心里只有你，哪還有自己！但愿康兒對你的一往深和真意切，換來的不會是將來的后悔。”

“某絕不負妻子，絕不會有分毫虧欠于。”

這場談話到這里就結束了，皇后看婿滿意，對他也就周到，讓小廚房按城送來的小吃食的方子給李咎整了一桌宵夜，鴨魚蝦小羊羔，醴酪糖馓餅羹，齊齊整整十一個碗兒……得，到這里還不忘提醒他一心一意呢。

李咎拿不準城小蓮一會兒來了還吃不吃這，就只挑出城不甚喜歡的紫蘇蒸魚等幾樣慢慢吃著，邊吃邊聽皇后的教誨。

夜宵吃到一半，城領著小蓮來了，將小蓮安頓在對面坐下，城和母親福了一福，接著就在李咎邊坐了，一面坐下一面說:“哎，這是我送來的方子吧？整上這麼多，我就在這兒吃了，不用廚房單給我做的。”

李咎順手就從里頭揀出來一樣特意留著沒的鹽煎白果，挑一片給城遞過去:“這個好吃。我剛才一看，就知道是你最喜歡的。”

城想都沒想，直接張接了。

皇后咳嗽一聲:“差不多得了，一樣樣兒的，給誰看，孩子還在呢！”

說完“孩子還在”，皇后想起小蓮其實已婚，年紀也不小了，聽聞在家和夫君也是里調油似的好，于是嘆了一聲，道:“我先回去休息了，你們也早點兒睡。櫻，你和媽媽們在這兒守著，送駙馬去值班房了再來回我。”

啊，辣眼睛。

說罷皇后起旋走，留下城和李咎莫名其妙，這不是只有自己人，又是私人場合，親昵一些有啥問題啊？

小蓮地著他們，城又接了一塊白果小餅，反手給李咎挑了一塊魚肚，問小蓮:“你也來揀兩樣拿去吧。你舅舅沒這些。”

小蓮素來胃口一般，搖搖頭謝了。

城道:“今晚上累著了吧？一會兒就跟我歇息，明兒一早再見王妃。今天大約是了力，才沒醒的。若是你想留下來照顧王妃呢，我就和皇后娘娘說一聲，原也不是什麼難事。你們好歹是一家子，這麼好的日子里，本該在一塊兒。”

小蓮聞言高高興興地應了聲，然后就兒地等帶自己歇息。

城還想和李咎待一會兒，但是看這樣子也是不合適，再者這里畢竟是后宮，就算滿宮人都盯著，李咎留在這里也不合適。皇后娘娘愿意留空間給他們是大發慈悲，他們賴著不走就過分了。

所以他們只稍微磨蹭了半頓飯的功夫，李咎便在櫻以及后面趕來的椒房殿總管太監、還有郭暇的護送下去了外朝的議政廳后的配殿安歇。

議政廳永遠有值班的學士在，李咎來時，他們正在一起嘯月風。當時那個場面，李咎被皇帝陛下邊的總管太監送過來，而侍講學士們正在酸不溜丟地說著漢代衛子夫帶衛青的典故，什麼“衛青不敗由天幸”的，那場面別提多尷尬了。

人家漢武帝娶了衛子夫，讓衛子夫的弟弟娶了漢武帝的姐姐平公主，這里是秦王娶了李夏姑娘，讓李夏的哥哥娶了秦王的姐姐，這不恰好對上了嗎？

衛青封侯是因為軍功，李咎可不是……當然要說起來，李咎功在農桑，并不比軍功差，甚至在傳統意義上要超過軍功，但是意有所指的人不會提這茬，仿佛只要他們不提，李咎就真的只是個帶上位的外戚。

所以這個場景就很讓人無語，背著人說閑話，還是牽扯秦王和皇位的模糊關系的大不敬的閑話，落在人眼里不說，旁邊的目擊者就是皇帝陛下的親隨……相當于皇帝陛下也知道了。

之前他們暢聊時，雖然也有幾個侍在，可他們這些侍講學士年輕氣盛，并不把等級低的小侍放在眼里，郭暇他們不一樣，那是某某殿、某某閣大總管，能直面皇帝陛下，能吹風的，由不得他們這些還不算心腹的人不擔憂自己剛才的狂妄之言被吹到皇帝陛下那里。

李咎抱著手，冷漠地看著他們，然后突然拿出忠王巡視的架勢，將四下里環視一遍，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郭相，我就住這兒？”

早在李咎第一次上京時就和李咎有所往來的郭暇，非常機靈地應道:“哪兒能啊！您住后面的配殿，大小整齊七八間屋子還帶個花園天井哩！才剛知道公主和侯爺上京那會兒，陛下就讓把配殿整個騰出來，按侯府的樣子裝飾一新。您剛到京里那會兒，皇后娘娘又帶著人收拾了一番。公主來住下之后，又挑了一些用的玩的放過來。不是老奴夸口，里頭清俊齊整，不比陛下的書房差什麼。”

李咎往皇帝寢宮甘宮的方向拱了拱手:“陛下、娘娘賞識，公主娘娘恤，本侯這里萬謝不已。”

然后他昂著頭，闊步，由侍們護送著，從那幾個年輕學士眼前，一步一步地踱過去。

那群方才還激昂不已的學士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只能目送李咎趾高氣昂地路過。

李咎所住的配殿和值班房遙遙相對，隔著花園依稀可見。

于是學士們就看著對面配殿燈火輝煌，人頭攢，俱是侍宮人來去伺候。再對比自己這邊，只有值班當差的小侍，生爐子送茶什麼的，真是天上地下。

一個略微年長些的學士不茫茫然問道:“驕矜無禮，不尊學道，難道這就是將來我等要為之苦心經營的皇親國戚嗎！唉！”

片刻寂靜之后，一道更加年輕的聲音響起:“某倒不這樣認為。活人無數，救民萬千，郡侯想怎樣驕矜無禮，都是應該的。若能為更多黎民謀福祉，某愿為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