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里亭稍作休整之后，李咎和城回到了闊別近一年的侯府，一番更洗漱，晚上便往梁瑞的邸赴宴。

這個接風宴前后持續了三個多時辰，李咎其實沒太多可以講的，但是黃致有。

黃致這一去看了太多地方，和二十年前的見聞對比，眼可見的出現了許多變化。

這些變化有些是國家長治久安，人們休養生息帶來的，有些是飛速擴張的經濟版圖帶來，特別是大型城市以及關塞要地，很明顯有李園機械的影子。

走得越久，見的越多，黃致越到李咎代表的另一套學說的重要——不是雜學百科的學說，而是關于社會、民生、吏、皇權的那套學說。

李咎并沒有給黃致系統地講過這些，不過在日常辦事時會提起，黃致本是絕頂聰明的人，自己悟，也悟出來了三分道理。

就這麼三分道理，已經了不得了，黃致到了另一個世界，并且憑借他遠超過李咎的思考的天賦，在探索世界本質的路上越行越遠。

黃致不無慨地說，他已經在開始寫自己的思考集了，說不定百年后能出個《黃氏問天錄》之類的傳世書呢！

不黃致，黃致這趟遠行，遇到了一些自己的老人舊朋友，承在他們的幫助下完了地方地圖核對，黃致不了要和他們應酬一番的。應酬過程中不了又要提起最近在看什麼書，寫什麼注釋，黃致就會把自己的思考拿出來和友人切磋。絕大多數黃致的朋友都能從中有所得，繼而結合自己的觀察、閱歷、積累產生自己的思考。

如果能放到地圖上來看，大概就是沿著黃致走過的地方，星星點點地亮起了一些思考的火花。

因此李咎多問了些，黃致也多叨叨了些，一頓接風宴愣是吃出了三頓飯的時間。

黃致最后問梁瑞說:“梁相公，咱們這明年起行新稅法，可是十分準了？”

梁瑞道:“準了，圣旨已下，其他文令也已收到。過了這個年，就讓主簿們詳詳細細地解讀一遍，寫個百姓們看得懂的布告發到各個鄉里。明年就按這個稅法走。圣上果真恤極了，不僅準了新稅法，還準我們淮南道開一個海港，不是別，就是金山鎮。”

李咎對照地圖一想，就知道金山鎮是哪兒了，在平行時空的歷史上，這個地方也是非常出名的海港。不過大雍之前沒有開海，這個地方現在只是個漁港。

黃致則問道:“如此，定是糧食也夠了。莫非新糧種品系已經穩定了？”

梁瑞回道:“糧食的確是夠了，倒不是因為這個，而是這兩年從南洋等番邦來了好些勞力，一下子地里的活兒就有人干了，還額外有了些墾荒。前年去南洋墾荒的人的糧食多，超出預計。聽聞還在南邊發現了十分廣袤的土地，應該就是李侯所提過的‘南粵洲’，已經召集了人手，開春就要去了。說起來，李侯爺弄得那個蒸汽車頭，是不是能裝到船上？我可得趕召集工匠造這種蒸汽船，先去南粵洲多搶一些淮南道的飛地。”

李咎算了算人頭，道:“船都好說。只是靠這些要糧食也有限，還是希尤山長那里的育種能早日把優化品系的活計弄出來，還有化工院那里，化啊！化！有了高產的品系，有了足夠的料，這才能哪！”

黃致則補充道:“還有人口啊，沒人種什麼地呢！咱們的嬰兒活數量還是了點，但是我私下一對比，咱們江南不論生育孩子的數量，還是存活的比例，都比北邊兒高，可見李賢兄家的營養學和醫學還是有用的。就是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普及天下。”

李咎想了想這些年生產力的發展，沒說將來大機械化生產，可能也用不著那許多人。

梁瑞嘆道:“都是水磨工夫，也就有生之年罷。”

這頓飯吃完，江南就是新年了。

今年新年特別熱鬧，無他，人特別齊。黃致一家老小和李咎一起過年，李咎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兒，那是高興得不行。

傅貴兒是不在，但是沒人惦記他，也就沒人覺得人丁寥落了。

李咎瞅著亭亭玉立的大閨，也就是元燚小朋友，覺得時間過得快極了。

當年黃元燚出生的時候那麼小一團兒，他還見過哩，娘親徐氏大出還是靠他救回來的。

黃致亦有此，不由得慨:“在以前，這個年紀都該相看人家了。現在我卻舍不得嫁人，還是像你說的那樣，讓再多在外面走走，見見世面，將來才不至于為一個男子、一方家庭困住了。”

李咎忙不迭點頭，黃元燚才多大？十三四歲？看什麼人家！就是看人家，也該是培養，挑個喜歡的，二十三四歲再結婚。

徐氏則在一旁和城憂心忡忡地說:“……你說說，我閨在舅家寄養這兩年，還鬧出仇來了！早知道舅家是那樣的，當時就不該送去舅舅家，還不如就厚著臉皮放在你們這兒。”

城回道:“就是，我都不知道當時你和你家那位在想什麼。我是孩子干娘，我還能虧待怎麼地？”

徐氏又說:“就這，舅舅還想把丫頭說給表哥，說是青梅竹馬、親上加親。你說可笑不可笑？都不用老黃做主，我這里直接就給拒絕了。連江南的販夫走卒都知道親上加親已經不行了，表哥表妹的容易生出傻子來，他們家讀書讀老了的反而不知道！也是奇聞了！”

城則滿臉驚訝:“還有這樣的事兒？嫂子可千萬別往那想！我們家閨是要留到二十歲的，你家丫頭才多大年紀？”

徐氏道:“我那里敢想！你家那位，我家那位，兩個當爹的都不同意，我還能越過他們做主？但是話又說回來，我是怕啊，怕那些稍微好點兒的，正派點兒的，是個良配的公子哥兒，都被別家先定下了了。都說是先下手為強啊！我尋思著先看準了，過個十年八年再出門，這也可以吧？”

城憐地了孫媽媽摟著的小丫頭，再看看坐在旁邊清秀人的元燚，道:“那會更難熬的。聽起來仿佛姑娘還在邊，沒有去別家，實際上心里都要數著日子了。再過多天多天，姑娘就出門了，就是別家人了……這不是太難了嗎？我還想讓老李出個主意，怎麼著不讓我們當爹媽的送嫁兒后肝腸寸斷就好了。想必他也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