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大水可不是讓諸暨縣遭了秧，浙江各的況也是一般，紹興府一帶的況尤其嚴重。知府沈千源這段時日里也是焦頭爛額，不但要管住紹興府轄地的各種瑣碎事，下面一些縣城也得照應著，這讓他很是上火。

也正因如此，對于諸暨縣在這次災禍面前所表現出來的混，他自然就更加的看不過眼了。今日看著事漸漸告一段落，他就又想起了此事，人準備下筆墨，想要向巡衙門先告上楊晨一狀。

雖然楊晨這個諸暨知縣是沈千源的直接下屬，但即便如此，他這個五品知府也無權問一個小小七品知縣的罪，只有借助上峰的意思，才能事。不過他也相信，只憑江堤倒塌，常平倉被毀而導致縣民群這兩條罪名，別說楊晨應該與葉巡沒有什麼關系，就是有，也保不住他的位。

想到這兒，沈千源的臉上就帶上了一快意的笑容來。倒不是他與楊晨有什麼仇非要置其于死地，而是因為他單純就想找個人撒撒氣，而楊晨正好撞到了槍口上。這世上總有些人，當自己遇到接連不斷的麻煩時，便希看著別人更倒霉來使自己開心的，沈千源顯然就是這樣的人。

就在沈千源把一份用詞考究，幾乎看不出什麼問題的彈章寫就，將將要用印的時候，他心腹的師爺趙樂手中拿著一道公文走了進來：“東翁，這是諸暨縣令楊晨命人送來的。”

“呵，到了這個時候才想起向本求嗎？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沈千源嘲諷似地一笑，用手一點案上的那份彈章道：“趙兄你且來瞧瞧，我這篇文章寫的可還能你法眼嗎？”

趙樂自然知道自家東主打的是什麼主意，心下便是一聲苦笑。但他還是照對方的意思拿起了那份彈章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遍，這才贊嘆道：“東翁不愧是當年二甲前列的進士出，這篇彈章無論是措辭用句還是對事實的陳列都人無可指摘，在下佩服。”

在他說這番話時，沈千源的臉上便現出了自矜的笑容來。他對自己的文章向來極有信心，只是在當這個紹興知府后公務日忙，這才有親自筆寫東西了。但這回，他因為想親手懲治一下這個只會給自己添的下屬，才會花心思寫就這麼篇文章。

但他的笑容才剛起不久，就又聽到了趙樂接下去的轉折：“但是，還請東翁先看了楊縣令的這份陳述之后再決定是否要向巡大人彈劾他的罪名吧。”Μ.166xs.cc

“嗯？”沈千源臉上的笑容陡然就是一僵，他明顯就覺出了事有了轉折。好在他還不是個一意孤行之人，便手取過了趙樂剛拿來的那份公文，翻看起來。看了一半，他的眉頭就簇了起來，待看完后，他更是滿臉的難以置信：“這事會不會是他楊晨編造的，為的就是掩飾自己的過錯？”

趙樂剛想要說什麼，沈千源卻已經自己給出了答案：“不，這是確有其事。這上面還有錦衛的人參與了此事，沒想到諸暨縣的一系列事故竟都與白蓮教大有關聯，而且還被他們查出了藏在民間的白蓮教妖人。這下，他們不但無罪，反倒是有功了！”說到這兒，他的目一垂，重新落到自己那份花團錦簇的文章上，頓時覺得自己這篇就是個笑話了。

只要事涉白蓮教、錦衛就不能以正常的場規矩來判斷了。現在楊晨與錦衛的人聯手搗破白蓮教在諸暨的窩點，勢必會給上面的人一個干吏的形象，而這時候他再彈劾楊晨就了妒賢嫉能了。而更沈千源到頭疼的是，楊晨在文中還注明了因為事涉非常，他也已越級行文巡衙門，這讓他想瞞下此事都做不到了。

雖然楊晨這麼做有悖于場規矩，但就像之前所說的那樣，一旦關系到白蓮教這等要事，一切都可從權。但沈千源卻明顯能從楊晨的字里行間里看出他的用意，就是提防著沈千源為了整治他而為。這種心照不宣的手段，只沈千源有一種吞下蒼蠅般的惡心卻又無力的覺。

“這個諸暨縣令楊晨別看他年紀不大，可這手段卻著實高明得哪。”沈千源在心里重新開始判斷楊晨此人，不敢再如之前般小覷這個下屬了。

其實他心里也明白，即便楊晨沒有向巡衙門上書，一旦看了這份文書后，他也不會再彈劾楊晨了。因為這事還有另一個份特殊的人看著呢，錦衛必然也會把事上報，要是他們與葉巡提及此事，只怕自己就更卑鄙小人了。當然，對于諸暨縣中那些小吏以及百姓也是此事的見證者這一點，沈知府是直接忽略掉的，在場中人眼中，這些人就算不得什麼。

見自家東主怔怔地在那發著呆，不斷改換著臉，趙樂不覺有些擔心他會因為放不下這張臉而著繼續彈劾楊晨了，便趕勸道：“其實東翁在此事上也是大有功勞的。若非東翁你之前給趙邦甫的那番話使楊縣令有了力，想必他是不會立下這等大功勞的。”這就是領導的好了，一旦下屬立了功勞，無論你之前是個什麼態度，總能有個領導功勞的。

看出趙樂這麼說話用意的沈千源也不點破，只是一笑道：“趙兄你所說也有些道理，不過本還是小瞧了楊晨的本事，倒真有些慚愧了。現在本倒有些慶幸自己這段時候如此忙碌了，不然這封彈章一旦送到杭州，與楊晨的陳述一對照，本在場上的名聲可就完嘍。”說著又是自失一笑，很干脆地將案上的那份辛苦寫就的彈章拿起撕了碎片。

眼見他如此作，趙樂才終于松了口氣。看來自家東主還不是太過計較自己面子上的得失，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消息。隨后，就聽沈千源道：“對了趙兄，這就有一份文章需要由你來筆了。”

趙樂只略一怔就明白了自家東主的意思，既然彈劾不了人，沈千源就要以上司的份來分潤楊晨的一些功勞了。畢竟作為紹興知府的他在今年的局勢下，也是很希用一點功勞來掩飾這場水災的過失的。

“是。在下這就筆，一定趕在明日把文書投往杭州。”趙樂忙點頭應道。

“唔，那你去吧。本也有些累了，且去歇息一會兒。”

杭州城，錦衛千戶所所在地。

看著手中這份從諸暨送來的報，唐楓這段時日里的霾神終于漸漸地散開了。

他們這幾個月來的日子倒也不能說難過，畢竟在把沈卓和安離扳倒之后，這杭州城里已沒有人再敢為難他們。錦衛的威風也就慢慢重新出現了。

可也正因為沒有人再敢招惹他們，也導致唐楓他們這段日子以來一直都沒有任何表現的機會。他們這些人一下就變得不再被人重視，不但朝廷那邊對他們不聞不問，就是杭州當地府也對他們敬而遠之。這就是他們這些外派的錦衛的為難之了，要想有權，就得與掌握一定權勢的鎮守太監搞好關系，而這當然得是投靠到人家門下當一走狗。而想要獨立自主，卻又難有作為。這實在是個兩難的抉擇。

當然，對唐楓他們來說，是沒有這方面的難的。在把安離斗倒之后，他們已徹底與宮里的太監們了對頭，新任的鎮守太監是怎麼也不可能接他們的。

而這還不是最唐楓到揪心的，最他煩心的，是從京城傳來了消息，馮保和劉守有可一直都沒有忘了他們呢。他們一直在等著，等之前武昌與杭州的事冷下來后，就會想法把唐楓他們投往別。到那時候，他們就徹底再難有翻的機會了。

面對如此局面，唐楓他們只想出了一個法子，那就是要立功，讓自己重新被人所注意到，只有這樣，馮保才不敢下黑手。但眼下的況，卻使他們連想立功的機會都找不到，這才讓他們很是難。

但今日，在看到楊震送來的，有關他在諸暨悉破白蓮教謀，挽救了整縣百姓的事跡后，唐楓就覺得自己一直在苦等的機會終于到了。雖然覺著自己搶過楊震一人所立的這個功勞很有些不好意思，但事關這麼多兄弟的將來，事關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為翟千戶報仇雪恨的心愿，他就只能厚一回了。

“反正這功勞依然不了你楊震的，我不過是以把你派往諸暨追查白蓮教一案而分些功勞，想必你也不會太過介意。大不了待今后我再還你便是了。”在心中如此給自己找了理由后，唐楓也開始著手寫就一份關于自己領導下破獲藏在諸暨縣民間的白蓮教逆賊的文章了。

還是那麼句話，很多時候，你所立的功勞未必全是你自己的，更多的卻是屬于你的領導與上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