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卿問是何故，才知道江朔、李珠兒也要去范，笑道：「那好啊，我們何不作伴同行，應方雖是一介文士，卻也一直仰慕豪俠英雄，今番正好與江主同游北地。」

江朔心裏實願與真卿同行，但他們此番不是去遊玩，而是要去救人，無暇閑逛，他頗為為難地說：「但我們去范有急事，要快馬加鞭，恐怕不能和郎結伴漫遊。」

真卿道：「這不是巧了麼，我此去范卻也不是閒遊，實也有一件公務在，聖人賞賜朔方的良馬給安祿山，我恰好暫時賦閑，便讓我伴著朔方軍的軍使向范做輸送，因此也是快馬加鞭不做稍停的。」

真卿這樣講，江朔與李珠兒也就不好再推辭了，江朔見李珠兒對他點點頭，便叉手道：「既如此說，我們便隨著郎一起北上。」

真卿道：「事不宜遲，我本也是路過來看個熱鬧，如今目睹三絕，該當立刻上路了。」

於是三人向張旭、吳道子、裴旻告辭，裴旻卻把七星寶劍雙手捧了與江朔，道：「溯之，這七星寶劍你留在邊吧，攜在邊三年多，應該也已用的順手了吧？」

江朔忙道：「這怎麼可以？七星寶劍是神兵利刃，江朔無功怎能此厚禮？」

裴旻道：「怎麼沒功？若非溯之相助，旻母願何能得償？且裴旻剛聽這位珠兒小娘子和我說了你在河斷壩沖沙之事，只這一項也配得上這七星寶劍。」

江朔推辭了幾次裴旻只是不肯收回，江朔知他真心相贈，這才謝了收起寶劍。

三人告辭出殿，卻見仍有烏央烏央的人如過江之鯽在向天宮寺湧，難以出寺，江朔見狀，手一托真卿的后腰，道一聲得罪，便飛躍而起，真卿忽覺腳下一輕，如騰雲駕霧一般飛過眾人頭頂，只幾個起落便出了寺廟院牆。

真卿贊道：「溯之真年英雄也。」又見李珠兒也從牆躍出，輕功夫居然毫不遜於江朔，心下也是暗自稱奇。三人騎上馬，真卿道：「朔方軍是邊軍，非奉詔不得城，故而都在北城徽安門外候著，但統兵之人此刻卻在城，我們先去找他。」

真卿頭前引路，三人策馬經天街、走建春門大街卻又回到了修善坊，江朔和李珠兒不相視苦笑，他二人今日已在這段建春門大街上走了兩個來回了。

更奇的是真卿帶著兩人徑直又進了景教十字寺，十字寺的寺僧卻認得江朔和李珠兒，道：「二位檀越，伊斯大德已經回寺了，裏面請。」

江朔道：「我們此番是隨著郎來找人的。」

寺僧笑道：「不妨事，大人所尋之人正和伊斯大德在一起。」

江朔和珠兒聽了不稱奇，心道這也太巧了吧。

十字寺和釋、道兩家的寺觀差異極大，尋常寺觀都是幾進院落圍合，中央大殿和東西配殿環繞，置各神佛塑像。這景教十字寺卻是只有中央一個大殿，別無配殿。大殿十分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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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是重檐懸山頂的構造，奇怪的是不同於別寺觀大殿，這十字寺大殿卻是南北長邊不設門戶，卻從側面山牆上開門，門上更上用磚雕了一個大大的蓮花十字，顯得頗為古怪。

眾人走進大殿，見兩側原本應該開門的位置只設了窄長的窗戶，窗戶皆閉著，殿卻不甚昏暗，原來是屋頂重樓間設有高窗，此刻日方近午，從高窗泄下，漫的線營造出一片神安詳的氛圍。

大殿佈置著一排排的拜墊，寺僧引著他們穿過大殿到了盡頭，卻見並無泥胎聖象，只在殿中立一個大大的石刻的蓮花十字雕塑。

江朔悄地問李珠兒：「珠兒姊姊，這景寺怎麼如此古怪，連個神像都沒有？」

李珠兒白了他一眼道：「三夷教都不設偶像，景徒認為凡人不可描摹景尊，只能默想參拜，卻不可跪拜偶像。」

卻聽一人朗聲笑道：「小娘子倒是知道的不，可是我景教的姊妹？」

說話之人正是伊斯，景教稱呼皆以兄弟、姊妹相稱，故而呼李珠兒為姊妹，李珠兒搖搖頭道：「我不是景徒，契丹人拜天不拜神，只是行走世間多有歷練，所以知道的多一些，景尊救世云云，我是不信的，能救人的只有自己。」李珠兒比江朔大不了幾歲，眾人見青春貌，談吐卻如久歷人世的長者，不又是錯愕又是好笑。

伊斯生豁達，雖然李珠兒之言對景教多有不敬，他也不以為意，卻對江朔道：「江兄弟今日怎麼有空來我十字寺？可有什麼見教？」

江朔忙叉手道：「不敢說見教二字，只是我和這位珠兒姊姊要離開雒北上范，今日一早路過十字寺想來和伊斯大德話個別，不想你卻出城去了，此番麼，卻是陪著郎來尋他同僚的。」

伊斯道：「讚景尊，天下因緣際會之事都你江兄弟遇見了，我一早出城就是去接子的同僚軍，這位也是我教中兄弟。」

說話間但見一著櫜鞬服，頭戴紅抹額的中年將領走了過來，向真卿叉手道「梅尉這麼快就把雒城的事都安頓好了？」梅尉乃是縣尉的稱，西漢梅福曾為南昌尉，因其有大賢之名，民間更是傳說他修道仙，因此後世稱縣尉為「梅尉」或「仙尉」，真卿既任醴泉縣尉，故那軍也稱他為「梅尉」。

真卿道：「本想到雒探幾個老友，沒想到在天宮寺都見著了，因此回來的快了。」又向江朔介紹道：「這位是朔方鎮振武軍使郭子儀將軍。」又對郭子儀道：「這位是江朔江溯之你可千萬不可小覷，溯之雖然年輕，卻是天下漕幫的幫主，人品武功是超逸絕倫。」

郭子儀已年過四旬，長七尺開外，長得甚是高大，一張方正的大臉下須髯齊整顯得很是威風，五來看劍眉目、獅鼻闊口，雖稱不上英俊，卻也顯得儀錶非凡，頗為英武。

郭子儀並非軍戶出生，而是武舉特進投軍旅，因此可稱得武全才，真卿雖然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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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了一，又只是一個從八品下的小小縣尉，郭子儀卻對他頗為尊敬。

江朔道；「沒想到郭將軍竟然是景徒。」

郭子儀道：「這卻有什麼稀奇？景尊化天地，救贖世人，西軍多有皈依景教的。我等皆持正念，以救拂天下為己任。」

江朔聽得似懂非懂，但他敬佩普羅和伊斯的為人，對景教也就有了幾分天然的好，李珠兒雖然心中嗤之以鼻，卻也不在面上顯，真卿道：「郭將軍禮拜好了麼？若得便，我們就出發北上吧。」

郭子儀點頭道：「眼看初夏雨季將至，確是應該早些的好。」轉頭對伊斯道：「伊斯大德，你方才所說的話，我都記下了，此事事關重大，容兄弟從長計議。」

伊斯鄭重道：「郭兄弟，此事便是普羅法王假江兄弟之口告訴我的，讚景尊，讓你們一路北上，你若有什麼疑問，盡可以詢問江兄弟。」

江朔心道這伊斯原也說要從長計議，卻這麼快就告訴了郭子儀，郭子儀雖是景徒，但他也是行伍之人，不曉得和安祿山燕軍關係如何，萬一泄出去直是後患無窮，伊斯見江朔面為難的神，又對江朔道：「郭將軍是我教中兄弟，黑船謀之事我已全盤告知他了，江兄弟不必擔心，我景教兄弟天下一家，互相之間絕無瞞，卻也不會對外泄半點。」

江朔見伊斯說的誠摯，也只得點頭稱是。

伊斯將四人送出十字寺，說過幾日就回長安義寧坊景教總壇，三人別過伊斯策馬出了修善坊，經長夏門大街渡過新中橋浮橋，再走徽安門大街一路出了雒城。

出城又行了十里地，才見到朔方軍的營壘，朔方軍營盤甚大，有軍馬不下二千疋，軍士兩千人。朔方軍六萬四千七百人，戰馬四萬三千疋，共分七軍，每軍也只一萬人、五千餘馬而已，一次出兩千騎兵對朔方軍而言已經是相當龐大的兵力了。

四人剛到轅門口，就有守門的兵丁迎上來為郭子儀牽馬，郭子儀卻道：「不歇馬了，令各營立刻拔寨，今日在孟津渡過河水，再安營休息。」

但見旗牌策馬往返飛奔傳令，不一會兒整個軍營都響應起來，眾軍士熄滅營火、收起帳篷、打包行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雖快不，再看這朔方兩千軍士均是勁卒，各個看著都孔武健壯、明強幹，不似江朔此前見中原折衝府兵那般懶散，可見郭子儀訓練得法，指揮有方。

不多時營地收拾完畢，大軍便即開，這支部隊都是騎兵，行起來頗為迅速，不消一個時辰就到了孟津渡口，此地浮橋寬闊，大軍迅速渡河，經過濟源太行山麓之時，江朔卻見盤谷寺已然燒為了一片白地。

朔方騎兵卻不走河東道太行山路，而是走河北道的馳道，經衛州、相州、洺州、邢州、趙州、恆州、定州、易州，直抵幽州的范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