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前往通州接孟紓丞的車架在鎮國公府門前停下時已經是當天下午,鎮國公府位于時雍坊西定大街,歷經一百多年的世族底蘊深厚,朱門巍峨,雕梁軒峻。
坐上轎從大門,過儀門,穿大廳,路過重重疊疊的院落,來到了沉楹堂。
沉楹堂與衛窈窈一路看來的院落格局都不同,且院門前多了穿曳撒的護衛,進院門便是闊朗的庭園,只有幾塊山石點綴,顯得格外整肅幽靜。
迎面五間大正房,正堂作會客用,東邊兩間是孟紓丞的書房,西邊的兩間是烹茶議事的花廳和供幕僚護衛偶爾留宿的客房。
自正堂后房門出去,院子里除了一座石屏外只有盆景做裝飾,從兩邊東西廂房前的抄手游廊步抱廈,抱廈后是三間正廳連著左右各一個耳房,這便是沉楹堂的后院了。
正廳待客,孟紓丞的起居皆在西耳房。
耳房鋪滿黛藍的地氈,一的青簾帷帳幔低垂,靠南窗用碧紗櫥隔出一間暖閣,西邊的臥榻是張卍字紋圍架子床,床后有座屏隔開的浴房,除此之外放裳的櫥,用膳的方桌等家也一應俱全。
陳設裝飾和衛窈窈想象的一樣,都是沉穆典雅的青銅香鼎,白釉瓷。
一眼過去,雖貴氣,但無不著一冷清。
衛窈窈好奇地轉了轉,發現北墻東角有道后門,輕輕地推開門,竟是一間延出去的小小敞室,三面出廊,沒有窗戶墻直接用大片明瓦嵌欄桿和墻柱之中,后院的景一覽無余,原來他說的紅梅在這兒。
這個時節紅梅尚未開放,十數棵紅梅著禿禿的枝干,原有些單調,但此刻夕落下,流過明瓦鋪灑地面,濃艷又和,如夢如幻。
但敞室只放著一張書案和一張圈椅,衛窈窈覺得可惜,這應該放上一張長榻,午后小憩,夜賞月再妙不過了。
反正喜極了,衛窈窈臉蛋著明瓦墻,傻乎乎地仰頭著夕,霞漫天:“真是個好兆頭啊。”
孟紓丞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站在后說:“庭院臥房你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布置。”
“真的嗎?真的可以嗎?”衛窈窈側頭,眼睛亮晶晶的,有些稚的小臉充滿驚喜。
孟紓丞微微頷首,被專注地看著,忍不住抬手,想要拂去臉上的紅痕,往前一步,走近,原來那是夕余暉給添上的胭脂,小臉紅撲撲的,像在發,手指輕的鬢角,就現在,很想吻。
孟紓丞低下頭,看張又期待的神,眼底暗了暗,那劑吻終究沒有落下。
可惜時機不對。
“先去更,回來后再慢慢想,好嗎?”
“嗯嗯。”衛窈窈映在夕下的面龐更紅了。
“別害怕,老太太子寬和。”孟紓丞直腰,手指下,牽住的手,回到臥房。
衛窈窈另一只手了自己的面頰,都忘記這回事了。
孟紓丞不提還好,他一提這下衛窈窈開始憂慮了,見陳嬤嬤給取了一條橙紅的豎領長衫,連忙搖頭:“拿條素凈一些的。”
“就穿這件。”孟紓丞說。
衛窈窈有些擔心老太太不喜太過鮮艷的裳,會以為格跳。
但孟紓丞是老太太的親子,他說沒關系,應該就沒有關系吧!
衛窈窈在屋子里轉了一圈,走到盆架前,墊腳看銅鏡,一會兒弄弄頭發,一會兒撥撥發簪,背影都焦灼忐忑。
“窈窈。”
衛窈窈回頭看了一眼孟紓丞。
孟紓丞對招招手。
衛窈窈以為他有事要提醒,忙轉跑過去,微仰著頭:“怎麼了?”
孟紓丞忽然傾,心中自嘲一笑,到底沒有忍住,他親了一下的額頭,又往下含了含的瓣,著的臉:“老太太會喜歡你。”
衛窈窈怦怦撞的心不知怎的忽然就安定了:“像你喜歡我一樣喜歡嗎?”
孟紓丞角彎起,摟著的腰,有些無奈,倒是會拿,指尖輕輕地點了點的眉心:“不會,這怎麼會是一樣的喜歡?”
孟紓丞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
衛窈窈嘻笑了一聲,也覺得的問題有些傻。
孟紓丞拍拍的后腰:“走吧。”
衛窈窈深吸一口氣,認真地點了點頭。
隔著一條月牙湖。
宋鶴元盯著對岸的沉楹堂,看著它點燈,看著孟紓丞和衛窈窈走出來。
康寧從屋里出來,順著宋鶴元的目看了一眼,什麼都沒有看到:“二爺,該準備的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往后一段日子就讓茗香伺候您。”
“嗯,你自隨我到京城,便不曾有過空閑,這回收完租,在鄉下歇幾日再回來。”宋鶴元看著他道。
“多謝二爺。”康寧得了他的囑咐,去大興田莊收租子。
宋鶴元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你我主仆二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
康寧憨厚地笑了笑,沒有說話,他心里總覺得面前的二爺和從前的鶴哥兒不一樣,有種說不上來的覺。
“去吧。”宋鶴元從他上收回目,著湖面說道。
康寧作了個揖,帶著行李去了馬房。
等他腳步聲消失,宋鶴元扯了扯襟,他沒有想到會栽在衛祎上,他想得頭疼腦脹就是想不到是怎麼搭上孟紓丞的。
宋鶴元不由自主地回想到孟紓丞脖子上的劃痕,他們在樓梯上半摟半抱的畫面,他搖了搖頭,太可笑了,宋鶴元手掌用力拍上自己的腦門,將這些畫面從腦海中趕出去。
他想他現在還是掌握主權的,衛祎,衛祎……
應該還沒有告訴孟紓丞與他的關系,宋鶴元了一下臉,究竟想做什麼?要是安安分分地待在江,一點兒事都沒有。
宋鶴元咬后槽牙,目眥裂,不管想如何,都不能讓待在京城,更不能讓待在孟紓丞邊。
他要怎麼做,他要怎麼做,宋鶴元手掌扶著骨,轉猛地踢向一旁的樹桿。
*
孟紓丞帶著衛窈窈剛到松延堂門口,老太太跟前最用的侍君蘭就迎了出來。
“三老爺,”君蘭福問安,接著又朝衛窈窈福,“娘子。”
自孟紓丞進府,他帶回了一個子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國公府,君蘭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衛窈窈,眼里閃過驚艷,當真是個人。
但這樣艷的人站在三老爺旁,更加異常。
“剛才二老爺來過了,老太太在屋里等您呢!”君蘭便是心里琢磨著,腳下步伐都不曾停下。
進了正堂,衛窈窈便聞到了一陣佛香,一個滿頭瑩白發的老太太坐在正中的長榻上,老太太已經年長,但通的氣派儀態都是極端莊的,依稀可以看到年輕時麗容貌的影子。
“母親。”孟紓丞躬行了一禮。
衛窈窈跟隨他后,脆生生地說:“請老夫人安。”
老太太是正經的一品誥命夫人,走出去旁人都得尊稱一聲馮夫人,只是在家里隨和一些,由著大家喚老太太。
馮夫人看了一眼孟紓丞:“君蘭給三老爺上茶。”
又對著衛窈窈招招手,聲音慈祥:“來,給我看看。”
衛窈窈不松了口氣,乖乖地走過去。
馮夫人握住衛窈窈的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忽而一笑:“是個可人的姑娘。”
最好看的就是的眼睛,剛踏進正堂,就看到注意到了這雙鮮活的眸子。
孟紓丞手肘支在圈椅扶手上,捧著茶盅,垂眸無聲地笑了笑。
正好被瞥著他神的馮夫人捕捉到,馮夫人楞一下,看著衛窈窈的目更加和藹:“什麼名字?”
馮夫人的手和孟紓丞一樣溫暖,衛窈窈臉有些紅:“窈窈。”
“母親擺飯吧!”孟紓丞忽然開口。
馮夫人看他一眼,吩咐一旁的林嬤嬤傳膳。
廚房作很快,不到兩刻鐘就抬著食盒過來了。
晚膳擺在馮夫人常用膳的偏廳,一張方桌,馮夫人坐在上席,往下左手邊是孟紓丞,衛窈窈便坐在他旁。
國公府的管家婆子們帶著一幫小侍立在一旁,伺候他們用膳。
馮夫人抬手:“你們也下去用吧。”
林嬤嬤領著眾人退下,馮夫人這才執起筷子:“用膳吧!”
衛窈窈慢慢地吐出一口氣。
到了馮夫人這個年歲,便格外注重養生,膳食清淡,到符合了衛窈窈的口味,不過這是頭一次見馮夫人,不敢造次,只默默地夾著自己跟前的菜。
孟紓丞拿起公筷夾了一筷放在遠,夠不到的冬筍炒鴨到碟子里放到手邊:“嘗嘗。”
衛窈窈先是看了一眼馮夫人,馮夫人正端著小碗喝湯,收回目,沖著孟紓丞眨了眨眼睛,低聲音說:“我前面的這個口蘑你肯定喜歡,辣辣的。”
府里的菜品他哪樣沒有嘗過,但衛窈窈的話讓他心中熨帖,孟紓丞眼神微暖,順著的好意,吃了一塊。
馮夫人晚上休息得早,他們請完安,用完早膳就回去了。
他們臨走前,馮夫人對衛窈窈說:“日后常來陪我說說話。”
衛窈窈自然應下。
“你覺得如何?”馮夫人歪靠著引枕問君蘭。
“老太太這是為難我呢!這才見過,哪里就能看得出來,”君蘭笑著說。、
“不過老太太肯定是不討厭的。”
馮夫人淡淡地笑起來:“紓丞喜歡這個姑娘。”
這個兒子哪里都好,就是活得冷清,院子里冷冰冰的,沒個人氣兒,瞧著實在不像話。他年時就能自己拿主意,如今立了業,掌著權,更是說一不二,連都左右不得。
如今好不容易領回來個子,自然也得幫著看顧幾分。
“就是年小了些。”馮夫人瞧著那張生生的小臉,猜著不過剛及笄。
京師的姑娘們通常都十七八出嫁,好人家的留到十九也是有的。
想起孟紓丞幫著夾菜的樣子,馮夫人忍不住說:“年紀輕,也難怪護得。”
“老太太說的是呢!早前哪里見過三老爺這樣,只要三老爺在席,席上肯定是沒有人說話的。”君蘭想了想說道。
大家族里重規矩,但自家人宅用膳,也時常說說笑笑,只有孟紓丞一貫不開口,旁人拋個笑話,定要冷場的,這也就是孟紓丞剛出遠門回來,馮夫人才留他用膳。
孟紓丞帶著衛窈窈散步回沉楹院。
等看不見上房了,衛窈窈狠狠地吐出一口氣:“我表現得不錯吧?”
“都沒有說錯話。”
孟紓丞眼含笑意:“很乖。”
乖得他都有些不習慣。
那婚前就放話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的夫君,八成犯傻了,不然纔剛摔了交杯酒要她滾出去,怎麼一見她的手腕就變了,還是他真如傳言「生意做到哪,小手摸到哪」那般有戀手癖?要不爲何一眨眼就對她又是愛憐呵護又是纏綿求歡的……寵她之餘,還連所有她在乎的人也都一併照顧了,他說唯有這樣,她纔不會分心去擔心別人,能好好被他獨佔,他說不許她哭,除非是他的愛能寵她到令她流出幸福的眼淚,他說了好多好多,讓她甜上了心頭,也被他填滿心頭,然而也因爲他說了好多,讓她忘了問他爲何對她這麼好,纔會由上門「認親」的公主那兒得知,其實他寵的人不是她,他愛的是前世妻子,而自己手腕上的胎記讓他誤認了……而同時擁有胎記和記憶的公主,似乎纔是他尋尋覓覓的人,她想,他曾給了她那麼多幸福,這次,爲了讓他也得到幸福,即使已懷了孕,即使再痛苦,她都要將他還給他真正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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