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梁實滿一

梁實滿隨攜帶著兩本掌大的小冊子或者說賬冊。

一本賬冊中洋洋灑灑寫滿了某年某日借某人多銀錢,用作何等用途，承諾幾時歸還的記錄，格外詳盡。

永平二十四年,一月三日，借衛窈窈二十文買明前巷馬家牙棗，至今未還，舊年的字跡已經模糊,但還能看見記賬人將那個“借”字劃去，改了“騙”字。

永平二十四年，二月四日，借陳寧柏二百文購買棉花,約定四月三日歸還，已還。

永平二十四年，三月十二日,借衛窈窈七十四文買陳家婆婆馬蹄糕，至今未還,同樣，那個借字后來改了騙字。m.166xs.cc

永平二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借衛窈窈一百文買橋東王家甜柑,至今未還,（注：下次不再借錢給。）

永平二十五年,六月十八日，被衛窈窈誆騙四錢,（注：我是大笨豬。）

永平二十五年,七月八日,被衛窈窈誆騙一兩……

永平三十一年,七月六日，借宋鶴元二錢買張家扇套，約定八月十二日還錢，已還。（注：八月十日主歸還，下次可以再借。）

最后一條是三日前，借翰林院的曹編修三兩錢，承諾一月后歸還。

還有一本賬冊就只是簡簡單單的記賬本，每日錢財支取，小到打賞乞丐的兩文錢，大到給衛窈窈買新婚禮的一百兩，每一筆錢財的支出，都記得清清楚楚，除開必要的花費，能省則省。

衛窈窈常和陳寧柏嘀咕，他這些年扣扣攢攢，估計都已經為自己下輩子攢夠了娶妻生子，看病養老的錢了。

陳寧柏深以為然。

每每被他們兩個用探究的目打量，梁實滿總要回去仔細檢查一下自己的錢箱，畢竟衛窈窈這個不老實的，做出任何事都不奇怪。

衛窈窈連金礦都有好幾座，怎麼可能惦記他的錢，最多就是有那麼點好奇，好奇他究竟攢了多錢了。

梁實滿抿，拒絕說話。

可以這麼說，誰都能告訴，只有不行。

衛窈窈撇撇，哼哼兩聲，不想理他了，打道回府。

陳寧柏瞧著這一出，給梁實滿使眼，不過現在不用他提醒，梁實滿已經老老實實的起跟在衛窈窈后，送回去。

“你做什麼啊？給我看啦？”衛窈窈轉頭看他。

梁實滿指指的肚子：“我送我的小外甥。”

衛窈窈更不想搭理他了，登上馬車前，想起了一件事，問紅玉：“你最近去看過了嗎？”

紅玉點點頭：“上個月去過，瞧著況依舊是老樣子，我們送的東西，們也還是不收。”

“你們說什麼？”梁實滿聽得云里霧里，好奇地問。

還是去年的一場小意外，衛窈窈從寶安胡同回府，在巷口與一驢車相撞，對方是一對母，雖然雙方都沒有傷，但那位母親本就是在重病中，兒也瞧著可憐，衛窈窈看得揪心，心里很不是滋味，且又不是沒有能力做善事，便讓紅玉替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助的。

但那對母什麼都不要，紅玉每回去，們都會來燒茶水來招待自己，本就生活艱難，紅玉怎好讓們破費，后來便去的了，偶爾想起來，過去看看，也會帶一包隨可以買到的，常見的茶點去們家做客。

“就是拐過彎的第二家。”紅玉指著路口對梁實滿說。

這些一年多梁實滿和陳寧柏在忙著備考，兩耳不聞窗外事，梁實滿殿試后又參加了庶吉士選拔，他這一路也順利，梁實滿現在已經是翰林院的一個小小的選館，雖沒有職，且俸祿低微，卻是離天子最近的位置，有替陛下起草詔書之則。

陳寧柏則是沒有考選庶吉士，而是進了六部觀政。

他們忙忙碌碌這麼久到現在才空閑了，梁實滿還是頭一回聽到這件事。

梁實滿在寶安胡同住了這麼久，對那戶人家約有些印象，再經過提醒，腦海中浮現過人影，恍然大悟：“是那家啊！”

先頭景碤將寶安胡同送到他們手上的時候，說的也全不是假話，此房屋貴，但也不是人人懷巨賈，有能力守得住宅院錢財。

那家人姓江，主人正是那對母的，但只給自己留了兩間房，剩下的全都租賃出去了，每月租金雖不菲，但都用來看病了，住在這條街巷的都知道們家生活窘迫。

“也是可憐。”紅玉小聲說。

梁實滿過過苦日子，自是知道是怎樣的艱辛，唏噓一聲，但也沒有放在心上，畢竟這世上可憐人太多了，也沒有想過會有什麼集。

每一個讀書人都幻想過寒窗苦讀十數年，一朝考中進士，朝為的風模樣，梁實滿也不能免俗。

可經過天未亮出門上值，夜深沉散值歸家，不管酷暑寒冬，暴雨大雪，一日不可缺席的點卯，梁實滿已經認清了現實。

這日散值晚，梁實滿從宮里出來已經天昏暗之時，大雪漫天，冰冷徹骨，偏他今日出門是自己騎的馬，候在宮門外的小廝牽馬過來，四目相視，都有些狼狽。

梁實滿自己冰涼的臉，嘆了一口氣。

“要不然我去給您租個馬車？”小廝試探地問。

梁實滿仔細想一想，有些猶豫，這大雪天的去哪里租馬車，就不折騰了，而且租馬車也需要銀錢呢！

不就是下雪騎馬嗎？他也不是不能忍。

梁實滿剛要擺手拒絕，就看到遠有個護衛驅著馬車朝他這個方向駛來，他轉頭四瞧了瞧，這宮門口除了侍衛，就只有他和他的小廝。

待那護衛走進了，梁實滿才發現是個臉。

“閣老今天值，回去的晚，我先送您回寶安胡同。”

梁實滿怎麼會和孟紓丞客氣！！

他大喇喇地登上了馬車。

鎮國公府的馬都是上等馬，車架也綁得穩固，走上雪地上穩穩當當的，梁實滿舒坦地靠著迎枕，剛想夸一夸，不知怎的，整個馬車忽然朝右側甩去。

頭昏眼花，梁實滿被晃得想吐，背脊結結實實地撞在車壁上，呼一聲痛，待馬車停穩，忙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拉開車廂門，瞧瞧到底是怎麼個況。

他擰著一張俊臉，著腰，瞧著趴在不遠雪地上的姑娘，瞇了瞇眼睛，探頭盯著看了兩眼，覺得有些眼，再一細想，那不就是撞過衛窈窈馬車的江家姑娘嗎？

梁實滿輕嘶一口氣，鎮國公府的馬車被人下過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