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你看,我買了兩個泥人兒！”謝寶真一水榭,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兩個彩小泥人,晃了晃其中一個紅襦翠的娃娃道,“你猜，這個的是誰？”

這娃兒形態的泥人面白皙帶紅，杏眼圓潤，一點朱砂紅描出似笑非笑的小櫻，黑的鬟發用細簽刻出細的發紋路,連服褶皺都得細致微,與此時笑湊過來的謝寶真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

謝霽角一揚,很配合地猜道：“寶兒？”

沙啞低沉的嗓音,聽起來頗為人。

“沒錯，像罷？”謝寶真將那‘泥人寶兒’置于石桌上，又將背在后的另一只手掏出來。這會兒拿的是個年泥人，神神笑道，“那你猜,這個是誰？”

這個小泥人的模樣穿著和自己有幾分相似,但謝霽并不十分確定，畢竟謝淳風也喜好穿素白袍。而且，謝霽并不覺得自己有這個泥人這般飄逸好看……

他從到外都是腐朽丑陋的。那日小撞見他滿傷痕后倉皇逃走的模樣,一直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

“看不出來嗎？這個是你呀！”見謝霽遲遲不語,謝寶真按捺不住給出了答案。說罷，又端詳了一番手中的泥人，“我覺得和你像的了,怎的還猜不出來？”

好像已經忘了前兩天那樁差錯的意外。謝霽看著手中那個泥塑的致年郎，許久方若有所思道：“在寶兒眼里，我有這般好看？”

“自然好看。”謝寶真點點頭，抬眼觀著他的神態，忽而眸子一彎，“笑起來最好看！”

謝霽其實不喜歡笑。

這麼多年來，他一顆心早已變得冷麻木，終日戴著偽善的面，那笑卻從未落眼底過。面外笑意溫潤，面下千瘡百孔，也只有面對毫無心機的謝寶真時，他揚起的角才算有了溫度。

“九哥，我送一個泥人給你罷！”的呼喚打斷了他的遐思。

只見謝寶真將那般模樣的那個娃娃推到他面前，邀功似的雀躍，“我把我自己送給你，如何？”

那小泥人憨態可掬，赫然就是一個翻版的‘謝寶真’。謝霽有些詫異，問道：“為何，不是送像我的那個？”

“我原是要將照你的模樣的這個泥人送你，但老伯的手藝太好了，我見之歡喜，便存了私心留下。以后將它擺在我的書案上，日日端詳，如見九哥。”說著，謝寶真將照著自己模樣的小泥人遞到謝霽手里，“這是‘小寶兒’，以后你想我了就拿出它來看看。”

謝霽挲著掌心的泥人，指腹溫地拂過泥人桃花般可的臉頰，輕聲問：“寶兒，不怕我嗎？”

“什麼？”謝寶真走了神，沒聽清他方才喑啞的呢喃。

謝霽并沒有表面那般溫和，甚至是有些與生俱來的偏執。他著謝寶真純凈無暇的眸子，心的眸中愫翻涌，明知問下去可能會一敗涂地，卻依舊選擇了詢問真相，“那日沐浴，你見著了我的……”

未說完的話語，他想問的是：那些扭曲難看的傷疤，是否真的讓難以接。

但謝寶真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腦中不由回想起那日的差錯，臉一燙，忙調開視線道：“哎呀，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謝寶真慌地盯著掌心的‘泥人九哥’，變得局促起來。覺得自己最近怪怪的，明明面前的九哥衫齊整，卻總是幻想著他不穿服的模樣……

真是罪惡！

謝霽見頗為難堪的模樣，眸黯了黯。他垂下眼掩飾緒，嗓音更沙啞了些，緩緩頷首道：“好，我不會再提。”

只要不喜歡，只要不疏遠自己，謝霽甚至可以將傷痕藏一輩子，繼續扮演最完的九哥。

新荷上的珠墜落，池中的鯉魚擺尾躍出水面，打破了一池沉靜。

微風習習，謝寶真摒棄雜念，換了個話題問道：“對了九哥，你跟著阿爹習了兩年武，如今的手和淳風哥哥想比，誰比較厲害？”

謝淳風的手，謝霽并未真正見識過。更何況謝淳風那種正人君子的手段，如何能跟他那野般的招式比較？便隨口道：“應是他厲害。伯父，只教了我些防。”

謝寶真立即道：“防我也會，不過只會三招。阿爹說，我一個孩子家只需學會這三招防即可。”

謝霽聽了，不回想起春祭那夜的波折，眸一沉道：“那晚，你用來對付仇劍的那招？”

“對，先咬手，再頂腹。阿爹說腹部是一個人最不設防的地方，若一擊即中，則有七把握。”

“那還有三呢？”

一提及此事，謝霽仍是心有余悸。那夜謝寶真掙仇劍的鉗制后意外落水，他眼睜睜地看著在冰冷的河水里沉浮掙扎，千刀萬剮也不及心痛的萬分之一。

若不是忙著救，謝霽一定會將仇劍按在河水里活生生淹死方能消恨。

“對付那個壞人，我只用了兩招。”

謝寶真并未看出謝霽深埋心底的狠，只一時興起，將手里的泥人擱在石桌上，朝謝霽招招手道，“九哥你假意挾持我，我把第三招演練給你看！”

謝霽拗不過，整理好神，猶疑著起。

“你從后扼住我的脖子，像這樣……”謝寶真背對著謝霽，抓住他的手輕輕橫在自己脖頸。

謝霽一愣。

指尖及謝寶真的脖子，如同在一塊羊脂暖玉。他不敢用力，唯恐傷了，只眸深沉地著懷中矮一個頭的，心中長久以來的空缺被填得滿滿當當。

謝寶真還在不余力地展示那‘防三連招’，先是作勢張口一咬，謝霽卻先一步料到的作，下意識攬住的肩一轉，兩人頃刻間調轉方向，由前后背的姿勢變了面對面。

接著，在謝寶真驚異的目中，謝霽一手作勢‘掐’上謝寶真的脖子，是很輕很輕的力道，微笑道：“若是這般挾持，又該如何？”

謝寶真呆住了，心道：九哥怎麼不按常理出牌？面對面挾持的破解之法，阿爹沒有教過啊！

“不不！你要假裝不知道我會反抗，什麼作都讓你猜到了，那還怎麼玩？”謝寶真一張臉漲得通紅，倔強道，“再來！”

于是兩人重新調整姿勢，謝寶真依舊背對著謝霽，曲肘去頂他的腹部！

謝寶真這兩招只適合在對方不知時突襲，可謝霽早就料到了的作，故意逗似的，不慌不忙抬掌一擋，將的肘部包于掌心順勢一扭——謝寶真的臂膀便被反剪在后，再也彈不得。

接連兩招都被謝霽破解，謝寶真急了，下意識使出了第三招——旋抬，朝對方兩、、之間頂去！

……猶記得多年以前，那是一個天晴帶風的秋日，阿爹的臉格外嚴峻，一步一步作拆解，于謝寶真諄諄教誨道：“這招‘飛蛋打’，乃是襲之絕技，缺點是只對男人有用。寶兒切記，不到萬不得已莫用此招！”

謝寶真也沒想到如此絕技，第一次出腳便是用在了九哥上。

好在謝霽刀山火海里滾慣了，天生反應神速，忙推開后退一步，雖是避開了要害，但還是被謝寶真到，不由疼得一皺眉，倒吸一口氣，撐著柱子緩緩坐下。

謝寶真反應過來犯了錯，也是唬了一跳，忙蹲下-與謝霽平視，左看看右看看，歉疚道：“九哥你沒事罷？我還以為你能躲開呢，沒想到……”

謝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誰能料到堂堂英國公會教兒這種下三濫的招數呢？

謝霽不說話，謝寶真更著急了，想要去被踢到的地方，可又不敢，手足無措道：“很疼嗎？要不……要不我給你看看？”

謝霽一挑眉，幾番張合，終是按住過來的小手，沙啞無奈道：“寶兒，不能看。”

“那怎麼辦，可要請大夫？”謝寶真急得都快哭出來了，潤的眼小心翼翼地著他，像是林中的溫順無害的小鹿，聲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你總是拆我的招，急之下才……”

“無事，莫急。”謝霽其實早就不痛了，即便是痛，只要是寶兒賜予的他都甘之如飴。但他骨子里帶著惡劣，之所以假裝傷、坐著不肯，就是想多看一眼小關心他的模樣。

“可是……”謝寶真還有些擔心。

“你哄哄我，就好了。”偽善狡詐的野，向小鹿拋出了餌。

謝寶真眨眨眼，又眨眨眼，而后傾飛快地擁抱了他一下，輕聲問：“還疼嗎？”

謝霽有了一瞬的詫異。那種溫暖的覺，就好像他期待的只是一顆糖，而對方卻送給了他整整一座糖山。

明明一點也不痛了，可虛偽的野怎會輕易饜足？他搖了搖頭，輕聲說：“有一點。”

于是溫馨香的軀再一次輕輕覆過來。謝寶真甚至還學著母親安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背，于耳畔擔憂道，“好些了嗎？”

耳畔的氣息掠過，微。

謝霽角微揚，過了許久許久，才輕輕‘嗯’了聲，說：“以后，萬不可以對我用這招。”

謝寶真不疑有他，忙連聲說好。

……

七月七乞巧節，城中花樓上會有各家兒圍坐，穿針引線斗技，攀比的誰的素手最巧。

孩兒們在花樓上斗技，未婚年們則會在對面酒肆、茶樓上尋個位置遠遠圍觀，若是看中了誰家手巧的姑娘，回頭便會請個人牽橋搭線上門提親。故而每年次日，街上都熱鬧非凡、思涌。

謝寶真對穿針引線的比拼并無興致，也不在乎誰家兒郎英俊倜儻——反正外邊那些俗人無論如何比，都比不過族中的九個哥哥。

最興趣的，是勾欄瓦肆里每年此時聚集的雜耍表演，以及犄角上掛滿了鮮花冠冕的水牛。

今日謝臨風和謝淳風都不在府中，陪在謝寶真邊的只有謝霽。

瓦肆之中燈火如晝，來往人群肩接踵。街邊有人在販賣各面，若是出門湊熱鬧的年輕男已親或是有了心上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便會以面遮面。

謝霽的容貌太過出，又到了十七歲的年紀，正是介于年與青年之間最俊逸的時候，走在大街上難免會招惹桃花。看著路邊時不時有對著謝霽掩輕笑，謝寶真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去路邊買了兩個面。

將謝霽拉到人的地方站穩，隨即將半截眼尾上挑的狐貍面遞給謝霽，酸溜溜道：“九哥你快戴上這個，免得總是招惹覬覦！”

謝霽并未多問什麼，乖巧安靜地接過那半截狐貍面戴上，只出淡的和線條優的下，然后垂首著有些呆愣的謝寶真，問道：“怎麼了？不好看？”

謝寶真回神，忙搖頭。

怎麼覺得，九哥戴上面后好像更有氣魄啦？那眼尾上挑的狐貍面，簡直就是為他量定做嘛！

想著，拿起另一只流蘇面罩在自己臉上，蓋住發燙的面頰。

這款珍珠的流蘇面紗是人家戴的，則矣，就是綁起來比較麻煩，腦后的布條怎麼也綁不好。正搗鼓著，謝霽悄聲挪到的后，修長的指節輕輕上那段糾結的布條，啞聲道：“我來。”

兩人的手指一即分，謝寶真飛速地垂下手，像是被燙著似的。

燈火將兩人的影子投到墻上，一高一矮，親無間。

半晌，腦后布條一，謝霽低啞的嗓音再次傳來：“好了。”

謝寶真轉過晃了晃腦袋，面上的流蘇也隨著甩，襯得一雙眼睛靈人。看著謝霽，謝霽也看著，俱是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驚艷。

謝寶真最先反應過來，強自鎮定心神，輕咳一聲，目游移著投向前方雜耍的人群，脆聲道：“九哥，我們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