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見到了你師兄？”裴淵忽而問道，“他與你說了什麼？”

“他……”晚云張張口，只得避重就輕，“他說殿下甚是客氣，想給他酬謝。”

裴淵目玩味:“想來，他也與你說了辭而不之事。”

晚云訕訕:“阿兄，我師兄雖是仁濟堂主事，平日與人朋友卻清高得很，最討厭別人提名利。”

裴淵頷首，卻看著:“那麼接下來呢？”

晚云一怔:“什麼接下來？”

你師兄若是定要你離開，你會答應麼？裴淵心里道。

但這話沒有說出來。他淡淡笑了笑:“我再去見一見你師兄，將冒犯之澄清。”

說罷，他便要起。

晚云忙將他按住:“你今日答應過，不可出門。我師兄是急著想讓我回去，故而多想，阿兄別往心里去，我去跟師兄理論理論，自可說得明白。”

說罷，起要走，又被他拉了回來。

“不忙。”他出笑意道，“有什麼話，我自會與他當面去說。我今日乏了，你先陪陪我。”

晚云乖乖坐回床邊，被他擁懷里。

蹭了蹭他的脖子，好一會，蹙眉道:“阿兄，你是否不喜師兄？”

裴淵一手摟著的腰，一手覆在的后腦上，聲音低低地從額前傳來:“我為何不喜他？他是你的師兄，日后亦是我的家人，自當好好相。”

得了這話，晚云心頭松了松。

他的脖子上有些熱度，晚云的手恰好冰涼。裴淵將的手拉起，敷在上頭當冰囊使。

“晚云笑了笑，道，“那就好。阿兄興許還不了解師兄，他父親也走得早，后來拜師父門下，從青州去了，很回家，直到三年前他母親也病故，就權把仁濟堂當家。他對門上上下下都當家人一照拂，對我亦然，就想一家人和和的，并非圖我什麼。”

晚云抬頭看他，道:“阿兄若對他有什麼看法，可問問我，興許都是小誤會，我能解釋清楚。”

“沒有誤會。”裴淵低頭，在額頭上啄了一下，溫聲道:“我才剛認識他，能有什麼誤會？你別多想。”

是啊，確實不是誤會。晚云心里訕訕地想，是互相看不上……

“阿兄。”忽而道，“師叔和師兄今日來，我開心的。”

裴淵垂眸看:“想家了？”

“想家確實也想。”晚云道，“可眼前最要的，是要讓阿兄趕好起來。阿兄已經病了這麼長時間，我已經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師叔和師兄在，至有個可以商量的人，安心了不。”

裴淵慢慢地的腦袋，問:“沒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掉眼淚吧？”

搖搖頭，“沒有，阿兄還得靠我，我得堅強些。”

裴淵目凝住，了手臂。

他有時選擇忽視的力，因為他有私心，這些日子他雖然病得厲害，同時卻很的照顧和溫存。思來想去，興許是因為一個人孤單太久了，一旦嘗到了有人陪伴的甜味，就再也離不開。說句讓他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話，他還曾經慶幸他這副子爭氣，病了又病，時時將目放在他上。

這些話太丟人了，他沒法跟說。

他也沒法跟說，他不想讓姜吾道給他診病。要是聽了這話，必定說他稚。

至于王，想也別想，他恨不得立馬將他捆了送回東都。日后就在涼州設卡，讓此人不得河西道。

想著這些，思緒忽而回到佑德元年。

那時，裴淵曾去東都尋晚云，見到了文謙。

——“不瞞殿下，兒和晚云的父親都是在下故友，當時他們二人曾約定，若同生男，則拜為兄弟；同生，則結為姊妹；若生男，則指為夫妻。兒和晚云日后須遵從他們亡父的意愿，結為夫妻。”

指腹為婚。裴淵心想，簡直可笑。

他忍不住，又親了親的額頭:“別擔心，我命，過去種種也沒將我折磨垮，自然也不會就此病倒。”

晚云卻道:“命再也也有個極限，阿兄要是知道自己昏迷時是什麼模樣，也就不會說這般答大話了。”

“不是大話，是我舍不得。”

晚云抬頭看他，對上他溫和的目，聽他道:“我們還要在一起一輩子，我怎麼舍得這麼走了呢？”

*

等裴淵沉沉睡著了，晚云才離去。

起時，忍不住再端詳裴淵的睡臉。

平靜安詳，眉宇舒展，毫無病痛中的折磨。

心猶自砰砰跳著，想著他剛才對自己說的話，耳發燙。

誰說阿兄清冷。不由地了自己的臉，心想，明明是個禍水，海誓山盟起來像不要錢一樣……

走出門去，晚云想再去看看師兄，跟他解釋解釋，卻又擔心遭冷臉。思索之下，回房拿了一套金針，去醫帳找慕家兄弟。

慕潯聽聞晚云要教他針法，怔了怔。

“怎麼了？”晚云看他的模樣，“不想學了？”

慕潯趕搖頭:“只是以為姑姑要過陣子才會教。”

“為何？”晚云問。

慕潯抿了抿:“必定我和姑姑還不。”

晚云眨了眨眼，笑起來。

“嗯……”一本正經地沉片刻，“你我確實不算悉。不過緣分這東西，悉了未必有，反之，不悉可能卻很深。方才你師父說得對，你父親生急公好義，說不定就是料到有這天，才將針法先傳與我。若能助慕家針法續傳，便是我的功德一件了。”

慕潯聽聞，眼睛一亮，忙規規矩矩地對晚云施禮:“先謝姑姑。”

二人隔著案幾坐在榻上，晚云將一個小木盒打開，里頭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三十六支大小不一的金針。

“這是我初學針法時，你父親贈予我的金針。我視之如珍寶，一直舍不得用，今日便轉贈與你。”

慕潯捧著木盒，指尖過一支支針，目閃。

“也算是冥冥之中有安排。你父親的東西，本就應該留給你。”晚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