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慕言沮喪地放下糖餅。
他還是孩子心,一張小臉說變就變,晚云也慣見了,于是笑問:“怎麼不好了?”
他看了晚云兩眼,腦子里又憶起在京師的種種,咬道:“姑姑,師父要親了。”
晚云頓了頓,而后笑著他的頭:“親是好事,怎的難過了。”
“可師父不喜歡那楊娘子。”他小一撇,竟頗是委屈,道,“我在京師曾隨師父和那梁娘子相見,師父整個人悶悶不樂,回來以后心事重重的,一個人坐著發呆。看見師父心不甘不愿地應下這門婚事,我心里頭也好難過。”
晚云不能說什麼,只依舊笑著著他的頭,可眼神卻看向了遠方。
“姑姑,你不能喜歡師父麼?”好一會,慕言道。
“阿言!”慕潯瞪起眼睛。
晚云拍拍他:“算了。”
驛站中人來人往,慕言撇撇,悶悶地低下頭去。
晚云看著爐子里的火,眼神有些許發直。
謝攸寧和楊妍,永寧侯和右仆。
知道原因。可越是知道,心頭就越發難。
三年前的事,每個人都付了不小的代價,縱然是看起來最安全的謝攸寧也是。
他那時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本有大好的前程,但為了避嫌,不得不辭去職,賦閑在家。
此番聯姻,是永寧侯安排的。畢竟他不能看著兒子斷了前途,只能另尋出路,用另一種方式助他重回朝堂。
屋子里的氈簾子一開一合,似有旅人走進來,的眼神晃了晃。
“師父?”忽聽慕言怔怔道。
晚云回過神來,抬頭,只見一個影背著,立在跟前。
瞇了瞇眼,適應了那線,才漸漸看輕那人的廓。
縱然戴著羃離,晚云仍一時怔住。
知道,有慕潯和慕言在旁,自己的份便瞞不過他。
慕潯下意識地擋在晚云前,但知道一切為時已晚。
慕言了眼睛,站起來,道:“師父。”
卻只聽謝攸寧咬牙冷聲道:“跪下!”
慕言撲通一聲跪下,道:“是徒兒騙了師父,師父要罰就罰徒兒。”
“你!”謝攸寧高高揚起手,正扇下。
“三郎。”晚云低聲道。
那聲音極低,可謝攸寧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抬頭看去,只見從慕潯后步出:“別怪他,是我讓他這麼做的。”
謝攸寧的手默默握拳頭,他強住心頭的翻涌:“我找了你這麼多年,你明知我找了你這麼多年,為何不能告訴我?”
晚云上前去將慕言扶起來,將他推到后,道:“我是已死之人……”
“鬼才相信你死了!”謝攸寧打斷道:“沒有人相信你死了,九兄從來就不信,聽說你死的那一刻他就不信。”
晚云看著他那憤怒的臉,只覺心起伏。
曾有許多次,曾設想,自己如果遇到裴淵,或者謝攸寧、樓月,他們發現自己沒有死,會說些什麼。或悲或喜,發怒自然也在其中。
看著他,眼眶發,深吸一口氣。
“我們不再牽連,才能各自安好。”好一會,輕聲道,“三郎,你走吧,就當沒見過我。”
“我怎麼可能當做沒見過你?”謝攸寧怒氣沖沖,“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在自責!每日我都問自己,為何當初沒有去救你……”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已然哽咽了。他側過頭去,用手胡地在眼睛上抹了抹。
晚云看著他,心頭一,眼淚倏而涌了出來。
“姑姑,”眼看著二人有幾分激,慕潯上前扯了扯晚云的袖子,低聲音,“此人來人往,多有不便,姑姑和將軍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
聽慕潯說話,晚云又恢復了清明。
抹了抹眼睛,看看謝攸寧:“先隨我城,有話后面再說,好麼?”
*
得月樓每日都要到深夜才打烊,當下,月亮才到半空,正是熱鬧的時候。
大堂上和后院的各雅間,歡聲笑語不斷,還有從外面請來的伎樂彈唱助興,一派紙醉金迷之氣。
晚云的小院里,門關得嚴實。炭盆里燒得正紅,溫暖將寒氣擋在外面,讓謝攸寧從一路的冷冽中緩過勁來。
慕言看著謝攸寧一張繃臉,委實不知晚云要如何應付。他這師父,人好脾氣善,但一旦發起火來,雖然不是沖著他,但好幾回都嚇他一跳,而且氣的又長又難哄。
“師父……”他終于忍不住,怯怯地說,“姑姑活著不是好事麼?師父別生氣了。”
謝攸寧看也不看他,冷冷道:“不要我師父。”
慕言撅著小,泫然泣。
“阿言,隨你阿兄去廚房里看看有什麼好吃的,拿些過來。”這時,晚云走進屋子里,邊解下狐裘和羃離邊道,“我有話與你師父說。”
慕言如獲大赦,趕應下,溜了出去。
門重新關上,晚云看向謝攸寧,正正對上他的目。
他帶著些許薄怒,還在等的解釋。
晚云沉下心來,好好地打量他。
“賦閑三年多,怎的沒把你養胖?”晚云走過來,隔著火盆坐在他對面,“莫非朝廷削減了侯府的口糧?”
謝攸寧知道這時故作輕松,避開重點。
他的怒氣仍然未消,瞪一眼,沒有說話。
他愿意理,那便是還有話說。
晚云的心稍稍放下,看著謝攸寧,認真道:“三郎,你累了。”
短短幾個字,卻讓謝攸寧的目了。
他看著晚云,眼眶再度紅起。
“你這沒心肝的子……”他恨恨道,說罷,偏過頭去,用力一把眼睛。
晚云看著他,心中愧疚。
知道,這話從謝攸寧里出來,包含了多的委屈和辛苦。
在河西的時候,謝攸寧在才是晚云眼中那天下第一沒有心肝的人。他會因為而放過反叛的宇文鄯,也會為裴淵等視若手足的弟兄舍出命。大事小事,或悲或喜,從來不能在他心上停留許久。喝一頓酒,打一場架,或者大哭大鬧一場,隔日之后,又是一個嶄新的無憂無慮的謝攸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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