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該得到他應得的,為一位聲名顯赫的武將,高厚祿,為家門的驕傲。他也差點就都得到了,三年前,他在京城之中無人不曉,風頭極盛。
但也是因此,他跌得最重。
對于謝攸寧而言,西北的雪山草原和馳騁在其中同袍弟兄才是他的天地,但為了掩護裴淵,保護家人,謝攸寧選擇了留在京中。而朝廷賜下的一切,全都被收回。
一夜之間,謝攸寧了一個不再有用的人,每日只能待在院墻之中,猶如困。
而晚云的死,則讓他背上了自責。
“我一直想告訴你真相,”好一會,晚云道,“但就像我方才說的,我們不再牽連,才能各自安好。三郎,你該明白這個道理。”
謝攸寧沉默下來。
頃,他深吸口氣,復又凝視著晚云:“你這些年好麼?”
不知為何,晚云忽而憶起,謝攸寧每回重逢都問這句話。
從高昌歸來時,從河西返京時,還有現在。
出一苦笑:“我這般對不起你,你不罵我,卻要問我是不是過得好麼?”
“罵你又能如何。”謝攸寧悶悶道,“就算把你罵死了,也解不得我的氣,還會真就變了我的愧疚。你先答話,日后我自然還要罵的。”
晚云忍俊不。
“好。”說,“我還活的好好的,哪有比這更好的事?”
說罷,起走到書案旁,從爐子上拿起茶壺給他沏茶。
“上好的蒙頂,”端著被子走過來,“你在別喝不到的。”
謝攸寧的眼睛一直盯著,接過茶杯,輕抿一口,心思卻不在茶里。
“云兒,”他說,“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
晚云看著他,恢復正。
“三郎,”說,“我說過讓你當做沒見過我,這便是原因。許多事你必定要問,可我都沒法跟你說,到頭來,你心中諸多疑解不開,反倒徒增煩惱。”
“是皇城司麼?”謝攸寧忽而問。
晚云心中掠過一驚詫,面上仍鎮定:“什麼皇城司?”
“還。”謝攸寧道,“你點火的那夜,刑部大牢的探訪名單空無一人,連獄卒也不能說出個所以然。我原以為是刑部自己的人,可恰好我表兄陸鼎是刑部侍郎,刑部中人他全替我一一查過,均無可疑。這說不通,九兄推斷過必定有人助你,那人手握特權,才能掩人耳目,”
晚云無奈地笑:“聽你這麼說,必定是圣上救了我才對。”
“自然不是,此人非二殿下莫屬。”謝攸寧斷定道,“我那時尚不知誰人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直至這些年京中同僚都在議論皇城司的暗樁,說其來無影去無蹤,至今不知人在何,卻屢屢立功。我便四詢問那日是否有人見過二殿下,起初皆是無果,直到我循著往鄯州的路一直追問,才從華亭的同僚那里聽聞,那日二殿下確實匆匆離開華亭,往京師方向去了。他為何恰好在那個時候返京,此事必定與你有關。”
這話大多于謝攸寧的推測和直覺,可即便如此,也仍然讓晚云到錯愕。謝攸寧說裴淵一直認為還活著。既然這假死之事一直不能說服謝攸寧,那麼自然也完全不能說服裴淵。
謝攸寧說罷,一直看著晚云,等著的答案。
輕輕嘆息一聲:“三郎,我如今既然很好,你又何苦追問呢?”
“我只問你一件事。”謝攸寧道,“你是皇城司的人麼?”
晚云沒有回答,道:“這三年你在京城中,就琢磨了這個?”
“我琢磨了許多,這只是其中之一。”謝攸寧道,“我總不能什麼也不干。”
晚云不置可否,道:“此事,你告訴了阿兄?”
“無實據之事,我不會胡說。”謝攸寧道,“故而我才問你。”
晚云注視著他:“你到鄯州來,也是為了問這個?”
“我到西北來是為了別的事,只是路上發現了阿言的蹤跡,才尋到了此。”謝攸寧目深深,“云兒,皇天總是不負有心人,就算我不說,九兄也會知道的。”
晚云沉默片刻,道:“那麼便請你不要告訴他,好麼?關于我的所有事,他越是不知道越好。”
謝攸寧的眉頭皺了皺。
“當下戰事未起,他不知道自是無妨。”他說,“皇城司是圣上的爪牙,若打起仗來,你要和師兄為敵麼?”
晚云搖頭:“正是因為它是圣上的爪牙,阿兄才不能沒有人在里面。我答應你,我不會與阿兄為敵,永遠不會。”
謝攸寧聽著,目一亮。
“那……”他握拳頭,“云兒,九兄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是到了那一天,你又深陷兩難,又將如何自?再度放棄自己麼?”
晚云自覺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因心中也并無萬全之策,只能勸道:“三郎,我知道你為我不值。可時至今日,我仍覺得自己做了最好的決定。我不僅沒有放棄自己,三年前還已經讓阿兄免于京師一戰,這不是最好的安排麼?”
“可你如今……”
“我是已死之人。”晚云看向他,他的神漸漸暗淡下去。
此事太過沉重,無論怎麼談,總是傷懷。微微嘆息,“不說這些。三郎,我這些年也沒有什麼朋友。如今遇到你一個,陪我吃個飯,與我說說你這些年過的如何,好麼?”
謝攸寧把口頭的話生生咽了下去,點點頭,而后又不服氣地小聲嘀咕道:“你認了吧,就是皇城司。”
晚云淡淡一笑。
沒多久,慕家兄弟提著食盒進來,飯菜擺了滿桌。
慕言對謝攸寧心存愧疚,頗為討好地遞上一串炙羊:“師父在軍營時常給我炙羊,我方才照著師父的方法也炙了一串,阿兄說好吃,師父也試試看!”
謝攸寧看著他,仍然沒有好臉。
“你不必怪他。”晚云道,“他也是為了你好,之所以口風守得,還是因為我的威。”
說罷,把羊放在謝攸寧的盤子里。
慕言看著謝攸寧拿起簽子吃起來,這才如獲大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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