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愣怔片刻,皺眉道:“可就算阿兄不東進、不稱帝,亦有能人可當之。”
“何人?太子麼?還是二殿下?”王問,“經過那許多年的折磨,師父早已不再輕信任何人,唯一可以讓他安心的,只有九殿下。晚云,要將仁濟堂徹底解,你我做得這些遠遠不夠,唯有將這京城改天換地方得重來。既是如此,你我便不可再將目拘泥于仁濟堂,何不放眼天下而去?”
晚云有些不可置信:“師兄,仁濟堂已經退居河西,阿兄已經給我等庇護,我們放眼這天下又有何用?”
王不置可否:“你以為中原和河西的對峙能維持多久?”
“師兄是擔心河西再度被中原吞并?“
王點點頭:“縱然九殿下沒有進犯之心,但九殿下盤踞西大門,尤其是西海國俯首稱臣后,河西勢力不可同年而語。先前圣上舉棋不定,才讓河西有了崛起的時機。可到了日后,待到他人稱帝時,河西是否還會這般幸運?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無論何人當政,都不會放過九殿下。故而九殿下不主中原,便遲早會被中原解決。晚云,固守河西的想法并不現實,與其日后狼狽一戰,何不抓住當下的時機,力一搏呢?”
“若阿兄不愿意呢?”晚云道,“阿兄向來不被脅迫,未必會似師兄所想的行。”
“他會的。”王淡淡地說,“我已經修書一封,向他陳明利害。師父在臨終之前,也曾勸說過一番,他會想通的。”
說罷,王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天已經全然暗了下去。潤的夜風拂來,將長明燈吹的燈影搖晃。
晚云將他的酒杯按下,道:“師兄,東進是大事,若失敗,則基全無。我等不能如此自私。”
王目一閃,道:“雖然我等平安退至河西,但此番消耗巨大。我們不僅放棄了幾百間鋪子,還幾乎放棄了所有的家當,數千門人和我們一道背井離鄉。晚云,這樣的搬遷,我們經不起第二次了。我們有責任讓他們安定下來。我也不想自私,可我是掌門,不得已之時不得不如此。”
案上的飯菜涼了,可二人一筷子也沒,王喚來仆人,讓他們送去伙房熱了熱。
再送回來時,王給晚云盛了一碗,語氣緩下:“顧著說,了吧?這都是你過去吃的菜。”
晚云沒有。
王看的神,溫聲道:“我知道你會不高興,覺得師兄利用了你,師兄給你賠不是。”
“我不在乎師兄利用我。能為師兄所用,才正正說明我的用。”晚云淡淡道,“我只是有些許失。興許是近來高興的事太多了,見著了師伯和師叔,門人陸續遷往河西,阿兄也在,我就一門心思地盼著師兄回來,可一切似乎又要沒完沒了了。”
那神,頗是冷靜,已經不似從前般全然將悲喜寫在臉上。
有那麼一瞬,王覺得晚云有些陌生。
“會結束的,師兄和你保證。師父再也沒有往后的計劃了,若是不,師父認命,我亦罷手,屆時該如何就如何,不再做更多的掙扎。”他把碗向晚云跟前推了推。
晚云沒有回答,卻問:“圣上還有多時日?”
“總不過十天半個月。”王含糊道:“此事你不要手,亦不要隨意外出,萬事皆由我來安排。”
晚云著他:“師兄這是我麼?”
王一怔:“晚云,我不是……”
“我知道不是。”晚云道,“師兄不必多言,師兄怎麼會我呢?”
說罷,將案上的菜往前松了松:“師兄用膳吧。”
*
王并沒有晚云,夜里,院子里只有晚云一人。
翻來覆去睡不著,索起,換了裳,點了蠟燭,走出門去。
這宅子,仍是從前的模樣。
晚云去文謙的屋子坐了坐,繼而在院子里晃了一大圈,而后,走到靈堂上。
靈堂里空的,治喪之早已經撤去。晚云定定站著,未幾,目落在廊下卷起的竹簾上。
風吹來,那幾幅竹簾晃著,發出些聲音來。
小時候,晚云總是很害怕這樣的地方,每次路過停過尸的病舍,總是會快步跑開。是什麼時候,自己能夠這樣全然無所畏懼?
想了想,大概是自己真的變鬼之后。就像師父說的,這世間最可怕的并不是鬼,而是人。
邊浮起一無奈的苦笑。若是換三年前的自己,得知文謙和王利用算計裴淵,會不會難過得大哭一場?
晚云在靈堂里枯坐到夜深,才回屋睡下。
次日醒來,才起,忽而聽見院子里有人喚“夫人大安”。
心中長長噓了一口氣。王雖然變了許多,但有些心思能讓猜得著。
披上裘,打開房門,看見一個子正在屋門前打理一盆蘭花。
“嫂嫂。”晚云輕聲喚道。
沈楠君還是一副淡淡的模樣,笑道:“你回來了。”
走上前,道:“嫂嫂怎麼來了?”
“自是聽說你回來了,過來看看。”沈楠君拉著的手,和進屋,并不客套,“你一晚上四晃,不愿意睡覺,你師兄倒想自己來過問。可他剛把你得罪了,怕來了招你厭惡。他那,除了譴我來看看,還有什麼辦法?”
晚云道:“我不曾晃,不過去了一趟靈堂。”
沈楠君卻道,“連后院的小柴房都去了,還說沒晃。”
果然,晚云了然。這宅子看似冷冷清清,其實眼線到都有。
沈楠君忽而問:“你是故意的對麼?”
晚云笑道:“故意什麼?”
沈楠君看著的神,嘆口氣:“看你們兄妹倆變這樣,我可真難。”
“嫂嫂向來不管閑事,世上竟還有嫂嫂難的事?”
沈楠君扶著腰坐在榻上,道:“自然有。”
晚云看的作,這模樣何其悉。
趕上前拉過沈楠君的手,搭在脈上,詫異地問:“四個月了?”
沈楠君含笑道:“五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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