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漸遠,線再無,四周一片黑暗,也沒有聲音。那些代序、半尾之類的普通怪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想來離天火工業基地的空間裂足夠遠,短時間里無法過去給艦隊添麻煩。
現在的問題是那十幾只母巢,在暗之海里仿佛有短時穿過空間的能力,明明速度非常慢,卻很難被他擺,或者說擺不了多時,那些母巢又會追上來,比如此時。
暗之海里的暗能量是比拇、比孢子還要微小、如中微子般的存在,按道理來說不管是飛升者還是監控設備都無法知到,但那些冷寂滅又充滿毀滅的氣息卻賦予了其存在,被那些母巢的手帶起來,仿佛變了黑的風,輕輕拂著他的僧。
袂輕飄,逐漸殘破,就像是枯萎過程里的花朵。
歡喜僧靜靜看著無法看見的黑暗世界,舉起右手緩緩把念珠移了一粒。
這個作看似尋常,卻有些像摳了打火機,空曠而靜寂的宇宙里仿佛響起啪的一聲脆響。
三百多道金的火焰從他的里噴出來,穿過破爛的僧,在無重力的宇宙里瞬間收卷金的火球,把他包裹了起來,擋住了那些黑暗的微風,同時燒死了那些藏在僧隙里的拇及孢子。
那些被燒死的拇及孢子像灰末般落下,落在大涅盤上,然后被緩慢流的金屬盤表面吸了進去,進中間那一道側格,加深了里面黑金一般的。
“已經很遠了,想辦法回來吧。”歡喜僧的神識里響起曾舉的聲音,不知道那位一茅齋七代圣人是如何做到的,居然能夠把信息送到如此遠的地方,而且還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歡喜僧的視線穿過那些燃燒的金火球,落在再次近的那些母巢上,回應道:“這些母巢比我們以前見過的有更明顯的自我意識,說明它們可能有指揮者。”
這句話的意思非常清楚,他依然堅信雪姬就在這邊。
是的,他離開烈號戰艦,在數百萬道視線的目送下穿過空間裂、來到這個危險的黑暗世界,除了要帶走那些麻煩的,真正的目的還是想要在暗之海里找到雪姬。
他要找到,幫助,然后臣服于。
這個黑暗的世界里沒有空間標識,無法知道自己的位置,自然談不上什麼方向,但他從來沒有偏移過。
問題在于,來到暗之海已經有段時間了,他沒有找到任何雪姬留下的痕跡,那是不是應該把眼前的這些母巢殺一個,試著引起的注意?歡喜僧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像這種普通級別的母巢,對陛下來說與螻蟻也沒有什麼區別,殺死它們沒有任何意義,如果能在這邊再殺死一名暗者說不定還有些用。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繼續向暗之海的深進發,那些母巢自然也跟了過去。就這樣在暗之海里飄著,不知道飄了幾天。曾舉的聲音再沒有響起過,說明他真的離開了人類的世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去。
這種普通級別的母巢無法威脅到歡喜僧,真正的麻煩還是暗之海本。暗能量對金的浸染,對禪心的攻擊無時無刻,即便他是禪宗之祖,心定如石,又有佛火護,也已經看到了多次幻像。
朝天大陸修行界對域外天魔的形容或者說推測自有道理。
歡喜僧發現自己來到了墨丘的道上。道兩側沒有求醫問藥的病人,只有倒臥在荒田里的殍,因為那時候還沒有果寺,他也還沒有學醫,自然也沒有醫僧。
下一刻他發現自己來到了西北的沙場上,朝廷的軍隊在冷山附近與反賊廝殺,遠方的高山上有些邪修與正道宗派的高人在廝殺,他是手握重權的將軍,卻也只能遠遠看著,不敢往那邊走近一步。
接下來他變了一名劍客。在沙場上悟道的將軍姓埋名,想去青山學劍道卻被南松亭的仙師揭穿,好在青山劍師憐他得道不易,沒有加以責罰,讓他自行離開,還送了他一本門劍經。
再后來他去了千里風廊,頂著如刀子般的大風,抱著柳樹走了好久才走到那幾間草屋前。直到很多年后他也想不明白,那里的風如此之大,為何湖面上的那些荷花卻把自己的子按得那般嚴實?
老師飛升了,他離開一茅齋去了很多地方,最后回到了墨丘,修了一座廟。
墨丘道兩邊的死者、窮困者,被來自各州郡的求助者取代,道上排滿了馬車。
果寺的醫僧越來越多,他終于可以休息會兒,便去了白城抵抗雪國的,一住又是幾百年。
漫長的兩千年歲月后,他回到了果寺,就地坐化,金佛,來到此間。
按照那本里所寫,果寺還是那個果寺,一茅齋還是那個一茅齋,白城那座小廟也有了后來人。果寺塔林里有他的一座塔,雖然里面沒有他的骨灰,當然擺在最前面,最好的位置。
這一切都讓他很欣。
他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覺。
只不過暗之海里沒有觀眾,沒有讀者,他沒必要把這句話說出來。
他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種田的農夫,只不過運氣比較好,遇著很多愿意幫助自己的貴人,才能走到今天。幻境里對這方面的描述卻太,而且并不鮮明,這說明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不是客觀的事實。
他睜開眼睛醒了過來,那些金的火焰再次噴涌而出,將那些母巢的遠了些。
佛也有火,憑著這些火他可以在暗之海里飄流很長時間,因為腳下踩著的大涅盤,這個時間甚至持續數百年之久,問題在于宇宙浩瀚,大海無垠,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雪姬呢?
現在他已經遠離那道空間裂,也不知該從哪個方向回去,如果始終找不到雪姬,他就只能在這里飄著,就像在厚厚冰層下的海里不停游泳,只有極其幸運地找到出口才能浮出海面,不然總有一天會窒息。
這樣的形讓他想到很多很多年前,那時候果寺的醫僧數量超過了兩百,再加上他連續七十幾天沒有休息,終于把墨丘道兩邊的重病患者治完了,或者送走了,忽然發現朝廷與中州派送來了更多的傷號。
那些傷號就像是水一般,再次把果寺外的田野占滿,疲憊的他有些不解,問了幾聲才知道原來是雪原那邊出了一次,他心想這不是辦法,應該先解決,于是便去了白城。
在白城他殺死了很多雪國怪,包括那些強大的人形侍衛,但發現這些怪生于冰雪之間,近乎源源不盡,就算自己永遠守在這里也不可能殺干凈,覺得這不是辦法,應該先解決雪姬,于是便去了那座冰峰。
毫無意外他慘敗在雪姬的小圓手下,甚至連對方的面都沒有看到便被破了金,禪心將碎,從那座冰峰上被打飛,在天空里不知飛了多里,落在了極北的雪海上,擊穿厚厚的冰層,沉了海底。
當他在海里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沉到了最深的海底——金有極大好,自然也有些不便的地方。
手能夠到沙,糙的覺卻不是很清楚,因為這里太深,海水太過寒冷。
他的傷勢太重,無法使用天眼通,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在海底歇了幾天,他稍微緩過了一些神,試著向上浮去,用了很長時間才來到了海面,卻發現上方是無邊無盡的邊蓋,現在的他本無法破開。
嘗試了幾次后, 他很理智地選擇了放棄,就這樣在冰面下飄著,任由海水帶著自己行走。
他不需要呼吸,就這樣在冰面下飄了很多天,臉越來越蒼白,表層皮越來越皺,甚至有些像破開黑戰艦看到的沈云埋的臉。當然,那時候的他與這時候的他并不知道那個畫面。
那時候的他只在想一個詞。
好強。
雪姬好強。
從那之后他便很會用雪姬稱呼那位,更愿意稱為王。
或者陛下。
或者王陛下。
飄啊飄啊飄啊,他的驕傲與自信……就這樣飄沒了。
他如浮尸般被洋流推著、與冰面磨著,向著雪海北面越來越深。
冰層越來越厚,甚至厚達數十丈,從上方再無法看到他蒼白變形的臉。他也無法再看到冰上的線,世界再次[ ]變得一片黑暗,仿佛又回到了海底。
他的傷勢沒有惡化,也沒有好轉,本無力破開冰面,再這樣飄下去,總有一天會死。
就像這時候在暗之海里飄著的他一樣。
某天他忽然在黑暗的世界前方看到了一抹亮。
求生的與冥冥中的一道氣息牽引,讓他再次生出神,努力向那邊游了過去。
那抹亮真的就是天。
數十丈厚的冰層里出現了一道仿佛自然形的裂,但誰都知道,這不可能是自然形的。
歡喜僧飄到裂下緣,手攀住冰塊,用最后的神召喚出大涅盤,然后趴了上去。
大涅盤馱著他搖搖晃晃向冰面飛去,就像一個老瘦將死的馬兒般。
啪的一聲輕響,大涅盤落在冰面,砸出一些冰屑。他用了很長時間才緩過勁兒來,轉向天空,臉上剛剛出劫后余生的笑容,瞬間便被極其復雜的緒替代。
天空里有一座雪山,不是雪原深那座孤單的冰峰,就是一座很普通、不怎麼高的雪山,山側有道崖。
雪姬站在崖邊,居高臨下,靜靜地看著他。
他沒有親眼看到過雪姬,但知道就是。
雪姬烏黑的眼瞳里沒有嘲諷與輕蔑的意味,只有好奇與有趣。
歡喜僧沒有與流過,但堅信不可能是一個暴戾的、嗜的、想要毀滅一切的魔頭。不然怎麼會讓冰海分開,讓天降臨,召喚自己前來,讓自己活著?
他不顧傷勢與疲憊,就這樣仰著頭,專注而認真地看著。
就這樣俯視著。
對視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也許只有幾天,也許是幾年。
“嚶嚶。”
雪姬忽然發出了聲音。
歡喜僧明白說的是什麼——你如果再不醒來,就要死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那些事沒有發生過,都只是他的想象?
歡喜僧忽然覺得很難過,然后真的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眼前還是一片黑暗,不是極北雪海的海底,而是暗之海的海底。
那十幾只母巢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緩緩舞著手。
更遠的某有一道極為強大而邪惡的意志,橫貫過數萬公里的宇宙空間,籠罩住他的。
歡喜僧才明白自己從前一個幻境里醒來,便進了另一個幻境。
暗能量的浸染只是一部分原因,UU看書 www.uukanshu.com本的原因是那道強大而邪惡的意志。
那道意志來自最高階的母巢——暗者。
對方險些把他拖意識的深淵。如果他沒有醒來,會在那個幻境里越陷越深,與冰雪崖間的那個俏影對視更長時間,甚至直至永久,那時候他自然就會死了。
歡喜僧想明白這些后,第一反應不是警惕與后怕,而是欣。
——原來陛下是在提醒自己。
當年發生的事確實曾經發生過,不是自己的想象。
問題在于究竟是誰把自己從幻境里喚醒的?
是陛下?
還是自己心里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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