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塊金玉製的玩意，長約二三寸,刻銘文,握在手中，便覺分量微沉。

楊幺兒好奇地在手中,來回顛了兩下。

劉嬤嬤一顆心，便也跟著來回顛了顛,若是那玩意兒掉地上去,劉嬤嬤一顆心定也要跟著摔個碎。

楊幺兒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它奪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匣子裏剩下的玩，就這樣被忘到腦後去了。

出手指,繞著它的廓描了一圈兒。

平頭翹尾，為虎狀。

楊幺兒自是認不得這東西麵目的,但劉嬤嬤到底在宮中伺候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便也有兩分見識。大晉無論軍隊大,皆由虎符或帥印調遣。

如今握在姑娘手裏的，便該是虎符了,隻是，究竟是那支軍隊的虎符,劉嬤嬤便是猜不的了。

隻覺得心驚跳。

皇上竟然將這樣的東西，混進了一匣子玩裏頭,若是不慎摔了怎好？雖一兩下是摔不壞的。可……可總人一顆心都被攥了！

劉嬤嬤想來想去,還是指著那金玉做的虎符,道：“此貴重，姑娘要收好，不得隨意拿出來把玩。”

楊幺兒轉頭瞧。

劉嬤嬤隻好又強調了幾聲：“值錢！這個東西值錢得很！”

楊幺兒恍然大悟，舉著虎符上下比劃一番，像是在掂量，將它放在哪裏才好呢。

如此糾結一番。

楊幺兒將它塞進了隨的繡囊裏，那繡囊本就空空，塞了東西進去後，便鼓脹起來，將花紋都撐滿了，更顯致非常。

劉嬤嬤張了張，想這樣恐怕不大穩妥。

但到了最後，還是閉上了。

皇上既然將東西給了姑娘，那便是任由姑娘置的，又哪裏得到來心呢？

劉嬤嬤將注意力從中挪開，轉而問起了另一樁事：“姑娘上的紅疹可好些了？”

著便手，去撥楊幺兒的領口。

楊幺兒微微閉眼，張開雙臂，竟是十分配合。

劉嬤嬤瞧見的模樣，麵上忍不住湧現了笑意。

姑娘這般作，瞧著倒是眼得很。

劉嬤嬤轉瞬便想了起來——

這個模樣，不正是跟著皇上學的麽？好幾回皇上換裳，姑娘都站在一旁瞧著呢。誰曉得竟是悄悄記下了這些作。

“姑娘真聰明。”劉嬤嬤著，解開了楊幺兒脖頸前的紐扣。

撥開領子，便見底下皮泛著淺淺，紅疹已然大消。

劉嬤嬤見狀，一邊放下了心，一邊又打趣笑道：“姑娘子金貴、，還是該養在宮裏頭才好。”

楊幺兒也不知所言為何，隻抓住了“宮裏”二字。如今倒也知曉了，皇上和之前住的地方，都宮裏，如今這個地方宮外。於是點了點頭，低低地：“嗯。”

劉嬤嬤瞧見的樣子，又笑道：“姑娘若是將這話與皇上聽，皇上定會心喜的。”

楊幺兒：“嗯？”

劉嬤嬤道：“不急，日後總有一日，姑娘能自己親口的。”

楊幺兒：“嗯。”

劉嬤嬤到底比春紗頂用，轉眼便將李吉送來的管家給頂了，如今宅事宜，一應由辦主持。

那管家也不敢同搶，反倒還配合萬分。

轉眼一日過去，楊宅外把守的虎賁軍依舊，但宮的風波卻漸漸得到了平息。大臣勳貴們，不再每日到皇上跟前報道，他們隻默默催促起禮部、儀製清吏司。永安宮那頭，便如被人忘了一般。沒人前去找太後的事，但太後也仍舊別想踏出宮門。

太後是個不服輸的，扶住連翹的手，抬腳邁便要往外走，卻在養心殿的宮門前人攔下了。

依舊是以為太後安危著想為藉口，讓人挑不出錯來。

“他們這是何意？啊？難道是要等到皇帝大婚後，再解了哀家的嗎？好大的膽子！他們好大的膽子！哀家是什麽份？他們都忘了嗎？”太後如困一般，來回踱步，麵上已經蒙上了一層沉沉的彩。

徐嬤嬤歎了口氣，道：“太後，老太爺已經過一次宮了。”

太後抿：“父親如何？”

“老太爺跪在皇上跟前，一邊流淚，一邊斥責您未盡到母親之責，更未盡到太後之責，今日禍患，與您不了幹係。李家願自領罰……”

盡管早就習慣了娘家人的作風，但這會兒太後還是抬手捂住了口，將那點不甘與氣憤往下了。

坐回了位置上，剛才的話再不提起，與那個暴怒之下脾氣發作、口不擇言的自己，仿佛了兩個人。

經這盆冷水一潑，太後冷靜了下來。

李吉之流，終究隻能為理一些瑣碎的事。決定著蕭正廷的權勢地位，娘家又何嚐不是決定著的權勢地位？正因為李家負清名，名下囊括無數學子，方才有今日做了太後，在永安宮，肆意拿先帝留下的兩位太妃。

太後死死咬著牙，掰著手上的甲套，道：“……那便忍罷。”

忍到他大婚，忍到他親政。

他以為如了他的願，以後便能一鼓作氣掌得大權了嗎？

且看先帝當年，便知皇帝日後的結局了。

楊宅。

楊幺兒站在帳子前，上的衫都褪去了，劉嬤嬤將仔細打量一番，便趕給披上了裳，道：“姑娘上的疹子都消了，今日能出門去玩兒了。”

正話間，李家兩個姑娘就來了。

春紗進門來時，還道：“孟家的人也來了，就那日那位孟萱姑娘，像是來尋姑娘賠禮道歉的，還帶了禮來。”

劉嬤嬤聞言，眉梢一挑，看上去有些兇。

問：“賠禮道歉？那位孟萱姑娘，欺負楊姑娘了？”

春紗口拙，半晌出來一句：“倒也並非什麽大事，隻是孟家姑娘應當與李家的姑娘不合，那日李家的陪著姑娘去脂鋪子裏玩，正巧撞上了。那孟家的，就拿咱們姑娘做筏子嘲諷了李家的。”

劉嬤嬤眉一橫，神冷厲：“怎能算是事？將他們驅走！冒犯了姑娘，哪裏是兩句道歉告饒的話，便能一筆揭過的？他們若非察覺了姑娘的份，恐怕也不會上門來道歉。”

春紗聞言點頭：“那我這就去派人將他們驅走。”

一直默不作聲的楊幺兒突然出聲道：“禮？”

春紗愣了下，轉頭回道：“是，是帶了禮來，姑娘怎麽了？”

“收下。”楊幺兒一臉正地。

劉嬤嬤愣了下，也是才想起來，之前皇上代過姑娘，宮外的人都等著討好，既送了禮到麵前，收下就是。

劉嬤嬤頓時心下哭笑不得。

姑娘對這話倒是記得牢。

不過不管什麽話，姑娘記牢了，皇上定然都會開心些。

劉嬤嬤點頭道：“聽姑娘的。”

春紗笑了笑：“這樣也好，收了他們的禮，趕走他們的人，也好他們吃個憋屈。”

一炷香後，孟萱被驅走，的確麵不忿之。

“怎能、怎能這般做派？到底也是新後，心倒容不得人了！”

孟泓慢悠悠地看一眼：“你錯在先，倒還有理了。”

孟萱不敢與他爭執，隻悶聲道：“那如今怎生是好？總不能就這樣耗著吧？收了禮，還不原諒咱們……”

孟泓出聲提醒：“我的好妹妹，是不原諒你，不是不原諒咱們。”

孟萱臉頰紅了，更不敢與他爭執了。

事由而起，如今又能什麽？

正僵持頭疼的時候，那邊楊宅的門突然開了。

一個老嬤嬤走在當先，待過門檻後，老嬤嬤便轉過去扶人。想也知道扶的是誰。

孟泓道：“今日要出門，方才有你上前臉的機會。”

孟萱扭了片刻。

孟泓也不等扭完，便當先大步上前，躬道：“在下乃孟家長子孟泓，今日文昌山上舉秋日宴，若姑娘有興致，在下願為向導……”

劉嬤嬤渾一激靈，盯著這人的目變得銳利起來。

來的不是那個孟萱的姑娘嗎？怎的還多了個男子？

皇上雖不在此，但卻得替皇上將姑娘看好了！

這時，卻聽楊幺兒道：“好。”

劉嬤嬤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怎麽忘了，姑娘滿心惦念著的都是玩呢。哪裏管這孟家長子是圓是扁，有什麽圖謀。

左右不管這人做什麽，想來都輕易不了姑娘的眼。

於是劉嬤嬤便也就順著楊幺兒去了。

孟泓見應下，還有些詫異。

他還當這有脾氣的姑娘，該要再晾他們一晾的。如今瞧來，卻是個善良真、心開闊的主兒。

孟泓不由揚起笑來，暗暗打量楊幺兒的模樣。

那日在詩會已然見過一麵，隻是到底不曾仔細瞧。

今日再見，方才覺得那日眾人反應並不誇張。

這世上人多的是，但能到這般地步的，恐怕屈指也數不出幾個來。

這廂眾人啟程，又有李家姑娘作陪，一並往文昌山去。

另一廂，東陵李家也派出了人，往南城去。

南城林家的門被人敲開，門房問來者何人，一聽是李家的人，沒一會兒的功夫，裏頭便竄出了個中年男人，死死揪著來人的領，道：“來得好！你們不來，我們遲早也是要去找你們的！我還當你們李家，不講什麽恩義道德了！”

……

恢複了寂靜如一潭死水般的涵春室。

蕭弋問：“今日出門了？蕭和未再往跟前湊了罷？”

李家與柳家結下那樁親事，蕭和應當沒有心在外頭晃悠了。

隻是趙公公了額上的汗。

沒了蕭和，這後頭又鑽出個孟泓，這不是死人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