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的話語猶在耳邊，朱思桓渾渾噩噩，踏進文昌閣。

原本喧囂熱鬧的文人殿堂，此刻安靜到不像話。

所有人的目都盯中央，那裡坐著個青袍年，不怒自威，筆直凝重。

先前半年下的苦功到底是生效了，青竹公子的名聲雖然引人懷疑，拿出的績卻都是實打實，那些詩詞古句，提筆遊龍，誰看了不得嘆一聲絕。

時人最先為主，即使有心人煽風點火，依舊有部分學子堅信，忠誠且守護青竹公子。

齊淮和安浚立在他左右，姜笙與溫知允後。

沉浸場大半年的年，除去意氣風發更添幾分穩重，擺起威嚴的架子，倒與見過的大人們有幾分相似。

不對，他已經是大人了。

六品的撰脩大人。

朱思桓恍恍惚走過去，不知道是誰了聲，所有人的目再次齊聚過來。

端坐的許默更是抬起頭，淺淺喚道，“朱兄來了。”

彷彿他們從沒有惡，彷彿他們還是之前，雖然站在敵對陣營，卻依舊真心流仰慕。

“許……許兄。”朱思桓從嚨裡出字句，“你還好嗎？”

齊淮在旁邊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如果換趙元，大概已經劈頭蓋臉罵過來了。

他們四個是最初相識的友人，儘管彼此心思濃厚，摻雜著其他想法，可畢竟都是意氣風發的年，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尤其是朱思桓，因為朱志，因為陶家姑娘，他們兩個人結下深厚的友誼，儘管礙於朱家份不能過從甚，卻依然想盡辦法幫忙。

朱志的死，有朱思桓三推手。

那二百兩銀，更是滾燙的。

怎麼會走到這個地步呢？

怎麼會舉戈相向呢？

朱思桓頭腦愈發渾噩，他想起來主支冷冷地詢問，想起來岳父岳母規勸的語氣，連夫人陶氏都含著淚問，“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是朱家的人。”

生在朱家，就只能為朱家出力，做方家的走狗。

世家之間的壑，比想像中更縱深。

從前是他天真過分了，總覺得私下裡也能結，總覺得旁係就能穩坐高台，可他娶了陶家的姑娘，他為陶家與朱家之間的橋樑。

他躲不掉。

「我好的。」許默坐在長桌前方，清雋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倒是朱兄，看出來你有些不適。”

兩個這麼一寒暄，倒於普通友人無差。

「我好的，我沒什麼不好。」朱思桓勉強回。

齊淮在旁邊翻了個白眼，「你自然是好的，思桓公子的名號本就是為娶妻而宣揚，如今你妻在懷萬事不愁，就掀翻了當初渡你的船 。”

旁邊的學子表鄭重，屏著呼吸聽八卦。

“是，可是我……”朱思桓狠了狠心，“可我也只是說出實話而已。”

代筆確有其事，他也無可奈何砸掉自己的名號，他也到創傷。

相當於自損八百傷敵一千。

雖然思桓公子的名頭這兩年逐漸弱化，但也好歹是個名，他更是憑藉這個名頭在文昌閣如魚得水，如今貿然砸碎，只會得來無數冷嘲。

學員們公平鄙夷任何作弊代筆的人，公平唾罵徒有虛名之輩。

「所以朱兄說出這等子實話，就是為了毀掉許某？」許默站起，眉眼平靜，「是朱家給你的任務吧，既然已經說出來了，不如就詳細告知世人所有 。”

他轉過，向在場學子講述了個淒的。

男主角是個世家小偏支，沒有足夠的才學考上舉人，心的姑娘只能嫁給無惡不作的嫡支，只因那人是個舉人。

年本就心有不甘，結果發現無惡不作的嫡支竟然在外頭養起外室廬子，更為心姑娘屈，不忍掉進沼澤。

挑撥外室存在是第一步，懇求友人代筆寫出詩詞是第二步，當足夠的名聲崛起，姑娘所在的家族終於容，全兩人婚事。

許默語氣從容，聲線清冷，講起故事來不疾不徐，讓坎坷的故事氣迴腸，讓無數學子沉浸環繞。

充沛的人甚至忍不住掉淚，為終得眷屬的兩人，為努力博的年。

努力追求自己想要的，有什麼錯嗎？

如果真的有錯，那就是他不擇手段，選用代筆，謀取不屬於自己的名聲。

但如果蒙上淒的紗，在風花雪月的文人心裡，又攀爬至新的高度。

“他代筆也只是為了心的姑娘，得夫如此，婦復何求啊！”有人慷慨激昂，“這故事裡的姑娘真幸福，過得好嗎？”

許默沒有回答，扭頭看向已經垂淚的朱思桓。

「好，很好。」故事裡的年抬起頭，淚水終於蜿蜒而下，「說舉人固然重要，但知冷知熱的夫君更重要，分支固然沒有嫡支貴重，但依然能夠為 撐起一片晴天。”

若不是深厚，他又豈能為了夫人一句話便狠心咬牙，坑害友人。

若不是害怕失去，他又怎會一步錯，步步錯。

「許兄，我願意坦白所有，是我央你代筆，是我落井下石害你。」朱思桓咬著牙齦，「我不想說什麼無可奈何，我只能告訴世人，那首讓我名的詩句，確鑿出自 青竹公子之手。”

比起來落井下石，他這話更像澄清。

將所有的罪責攬到自己上，讓許默從淤泥中摘出去。

至，確是他親筆所寫，不是嗎？

人群中再次，議論聲此起彼落。

“這位思桓公子雖然找人代筆，但用至深天地，可以理解。”

「若是一首詩就能換回來心姑娘，我肯定要對青竹公子磕頭上香。”

“既然確鑿是青竹公子代筆，那是不是說明，他的那些詩句正是親手所寫，不存在其他代筆。”

“就是就是，這麼看來青竹公子也太厲害了，一首詩換有人相守。”

不是咒罵，不是鄙夷，不是唾棄，也沒有惡意。

鋪天蓋地的慨，讓朱思桓正愣在原地。

怎麼會怎樣？

他抬起頭，正對上許默眼底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