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母妃！”

景宮中，三皇子韓淩賦恭敬地給坐在五圍屏鏤空雕花羅漢床上的張妃行禮。

張妃慵懶地抬手揮退了殿中的宮，這才道：“皇兒，坐吧。”

韓淩賦與張妃隔案而坐，遲疑了一下，終於艱難地啟齒道：“母妃兒臣過來，可是因為昨日兒臣被父皇責罵之事？”

張妃嫵的丹眼微挑，問道：“皇兒，到底是怎麽回事？”

韓淩賦眉眼中閃過一抹慍怒，道：“兒臣昨日收到了西戎使臣的信約兒臣去藏春樓一敘，誰知到了藏春樓後，那兩個西戎人卻顧左右而言他，沒一句實在話，真是狡猾至極！兒臣才坐下沒多久，這五城兵馬司的人就突然來了……”他條理分明地將昨日夜裏發生在藏春樓以及書房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妃。

最後他無奈地歎道：“總算蕭奕沒有跟父皇說，兒臣是與西戎使臣會麵，否則兒臣就不僅僅隻是被罰抄書這麽簡單了……”

“你不覺得這也太巧了嗎？”張妃柳眉一皺，若有所思地又道，“王都這麽多家院，怎麽蕭奕搜前朝餘孽就偏偏搜到那家藏春樓去了。皇兒，你說會不會是蕭奕和西戎使臣勾結，故意把你引到藏春樓去，想要陷害你？”

“不可能吧？”三皇子怔了怔後，不以為意道，“若是蕭奕有這等城府、這等手腕，母妃以為父皇還會如此寵信他嗎？”

若說最了解皇帝心思的，恐怕就是他們這幾位快年的皇子了，皇帝既想用他們，但又忌憚他們的能力太強，會分走他帝皇的權利，甚至是奪走帝位。

而鎮南王對皇帝的威脅，完全不弱於皇子，二十萬鎮南軍是朝廷在冊的，可是這鎮南王是南疆的土皇帝，誰知道又豢養了多私兵，若是有朝一日，鎮南王擁兵自立，恐怕連朝廷一時都莫可奈何。這世上，論起皇帝最忌憚的人，鎮南王與未來的鎮南王絕對是排在前幾的。

張妃紅微抿，承認兒子說得確實有些道理。這鎮南王世子到王都後，除了與一群紈絝子弟廝混在一起，逗貓遛狗，也沒幹出過什麽正經事。也就是宮變那日運氣好，從了個救駕之功。

韓淩賦跟張妃換了一個眼神，都想到一個地方去了。

他沉一下，又道：“如今父皇非常寵信蕭奕，大皇兄和二皇兄都在爭取蕭奕的支持，要是現在與蕭奕撕破臉，絕對是有百害而無一利。蕭奕這一次應該隻是在警告我，否則就沒必要這樣輕輕放過。”畢竟自己和西戎使臣暗自會麵那可是天大的錯，一旦捅到父皇那裏去，不僅是會給大皇兄和二皇兄落井下石的機會，而且這君心難測，誰也不能保證皇帝會不會為了此事就徹底地厭棄了自己。

如今母妃已經從一品貴妃降為二品妃，若自己再惹父皇厭棄，那麽那個至尊之位恐怕是真的與自己無緣了！

雖然還是很不甘心，但是權衡利弊，自己還是必須爭取讓蕭奕站到他這邊才行！

鎮南王，又有誰能無視未來的鎮南王所能代表的巨大利益！

心中思緒百轉，韓淩賦雙眼半瞇了一下，下定了決心，對著張妃道：“母妃，既然蕭奕看中了搖郡主，您和二皇姐還是收手吧。”說到南宮玥，韓淩賦的眸中閃過一道複雜的芒，曾經他對搖郡主也有幾分意思，覺得以皇帝和皇後對的寵，以及南宮世家在士林中的號召力，自己若是娶為正妃，必然會有莫大的好。讓南宮玥去和親，實在是為了二公主和蕭奕的婚事不得已的妥協……看來現在，他真的隻能放棄南宮玥了。

“可是你二皇姐……”張妃眉宇輕鎖，還是有幾分糾結。

“母妃，您還是勸二皇姐死心吧！”韓淩賦果斷地打斷了張妃，“總之，和親一事，兒臣會想辦法的，不會讓二皇姐和親西戎的。”曆朝曆代確實有不把宗室、大臣封為公主代嫁和親的，但是這顯赫的貴又不止是搖郡主一個！

說著他麵一凝，慎重道：“母妃，您一定要好好勸勸二皇姐別再有非份之想，若是因為些兒私之事阻礙了兒臣的宏圖……那可真是因小失大啊！”

一聽到會影響三皇子的奪嫡之路，張妃狠下心咬了咬牙道：“皇兒，你放心，你二皇姐那裏，母妃會勸的。”

韓淩賦稍稍鬆了口氣，又道：“母妃，其實二皇姐若是真的對蕭奕深種，想要嫁給蕭奕，也並非是完全沒有機會，娥皇英，自古有之，父皇未必不會答應。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解和親之困，其他的我們可以再慢慢籌謀。”

張妃眼一勾，似笑非笑地看著韓淩賦。這皇兒倒是把這打一棒子再給一顆糖的手段玩到他皇姐上了！不過皇兒說得不錯，現在這個關鍵時刻，還是要顧全大局！這天下的男人又不是隻有一個蕭奕！

見張妃心裏有數，韓淩賦便放心地起道：“母妃，後天就是祭天之日，這兩日兒臣還需要齋戒沐浴，就先告退了！”

張妃隨意地揮了揮手，“你且去吧。”至於，還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安皓雪才是……

……

兩日眨眼過去，到了皇帝祭天的日子。

南宮晟已經婚，因而南宮府裏隻有南宮秦、南宮琤和南宮玥三人在隨駕祭天的名單上。

祭天是在上午巳時左右進行，可是皇家園林距離王都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因此天還沒亮，南宮府眾人就早早地起，他們的車駕先到了宮門與百的車駕會和，此時，天空才剛出了魚肚白。

直到欽天監算的吉時到了，眾人才隨著駕浩浩地前往王都東郊的皇家園林。

一個時辰後，馬車終於停了下來，車外傳來竹樂聲，莊重磅礴大氣。

又過了一會兒，南宮玥和南宮琤分別由各自的丫鬟攙扶著下了朱車。這時，天已經亮了，天空中布滿了連綿的白雲，把初日都遮擋了起來，天氣略顯涼。

南宮玥抬眼看了看天空，覺得自己此刻的心就跟今日的天氣一樣，鬱而略有些煩躁。再過一日，就到了和蕭奕約定的日子，可是直到現在，還沒拿定主意。

一瞬間，心中浮現一個稚的念頭，讓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停滯，那就好了……

外麵的喧囂很快吸引了的注意力，隻見皇家園林的口已經是人山人海，附近每隔幾步就有一個穿盔甲的林軍守衛，皆腰間配劍，這些林軍一個個都是麵清冷，容肅肅，散發著一種閑人勿近的氣勢。

百的馬車形了長長的隊列，一眼看不到盡頭，極其壯觀。員以及其嫡子按著品級一一下車。南宮玥為一品郡主，所乘坐的朱車排得還不算太後麵，遙遙去，還能看到皇帝和皇後正由百簇擁著向園走去，那兩道明黃的影顯得分外惹人注目。

文武百之後，才是那些員的子，因著男尊卑，又是男子走在前方，子排在後方。

眾在宮的指引下依次進了皇家園林，這皇家園林占地四千多畝，遼闊得一眼看不到邊際，主要分為萬泉山與東明湖兩部分，一進園，就可以看到小橋流水，山石林立，其中更修建了數不清的亭、臺、樓、閣、廊、榭，顯得恢弘富麗，讓人看得目不暇接。

沒走一會兒，南宮玥便到四周無數道視線落在了自己上，那種被窺視的覺越來越強烈，後甚至傳來了兩位姑娘的竊竊私語：

“那就是南宮府的姑娘了。”

“南宮府？就是那個出了個搖郡主的南宮府？”

“自然是南宮府！”

“……”

南宮玥眉心微蹙，循聲看去，也不知道哪個府的姑娘實在是太沒規矩了。

“我聽說，那南宮府居然妄想同建安伯府結親，明明建安伯府已經拒絕了親事，南宮府還厚地在王都散播流言試圖婚呢！”那姑娘的語氣中著深深的惡意。

南宮玥冰冷的目在一個黃衫姑娘的上定住，居然還是一張老麵孔，張毓苼，可是明月郡主的小跟班。沒想到事到如今，明月郡主還不肯罷休！

張毓苼被看得下意識地子一，但立刻外強中幹地瞪了回去。

旁的一位衫姑娘似笑非笑地朝南宮琤看了一眼，諷刺道：“真不明白出了這樣的事，有的人怎麽還有臉來參加這樣莊重的盛典。”故意歎了口氣，說道，“有些人就是臉皮比城牆還厚，憑的份，居然妄想嫁給裴世子。”

南宮琤臉上的褪得一幹二淨，軀更是微微抖著，但還是強撐著。不是早知道來此有可能會此辱嗎？這些不相幹的人又何須在意。

昨日，二嬸就來找過，勸抱病，可是還是來了，因為隻有到這裏，才有可能見他一麵……螓首半垂，眸中流出一抹複雜。

南宮琤低下了頭，完全沒有發現前方的誠王正以含脈脈的目憐惜地打量著，而旁的南宮玥卻是注意到了，當對方的目與南宮玥集之時，他似乎猶豫了一些，但最終還是撇開了視線，若無其事地與旁的人繼續往前走著……

南宮玥微微皺眉，原以為這個誠王對大姐姐有意，沒想到也不過如此而已！

如果是蕭奕的話……

南宮玥不自覺地微微勾，眸中閃過一抹亮。

如果是蕭奕的話，無論發生什麽，哪怕自己被萬人唾棄、輕鄙，哪怕他要與世人為敵，他也必然會站在自己這邊，從來不會讓自己獨自去麵對任何困境，即使是那一不堪。

南宮玥的目在南宮琤黯然的眼眸上停頓了一下，突然冷冷地對張毓苼和旁的姑娘道：“南宮府什麽時候要同建安伯府結親了，本郡主怎麽不知道有這回事？你們又是從哪裏聽來的？”

“這還要打聽嗎？王都上上下下都傳得沸沸揚揚了。”張毓苼不屑地說道，“聽說南宮二夫人還親自上了伯府，卻被人趕回去了呢！”說著飛快地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那悉的紅翡滴珠芙蓉珠花豔滴……

“聖人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南宮玥憐憫地搖了搖頭，勸道，“張姑娘，你雖然不是男子，沒有聖人的教誨，但也該好好讀讀《誡》才是，尤其是婦言，否則將來……哎！”

不瞎說霸道，擇辭而言，適時而止，是為婦言。

這“口多言”可是七出之一。

張毓苼如何聽不懂，簡直快氣瘋了，指著南宮玥聲道：“你……你竟然咒我會……會……”後麵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口了，還沒出閣，居然就被人咒以後會被休棄。

跺了跺腳，恨恨道：“你們南宮府做得出來，難道還怕別人說！”

“你一個姑娘家滿口親事的，你好意思說，我還不好意思聽呢。”南宮玥的角揚起了冷洌的笑意，“聖人又雲，人言亦言，人雲亦雲。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張姑娘，你這樣，將來如何是好？”話語間，又流出濃濃的憐憫，四周的有些姑娘見了也深以為然，且不說南宮府是不是真的和建安伯府攀親，這位張姑娘顯然是沒腦子的，以後還是要跟母親提醒一句才是，要是嫁進府那豈不是要氣死自家人！

南宮玥看著朗朗天空，神莊重，泰然自若，坦地朗聲道：“今日是陛下祭天之日，天上的神明都看著呢，是非對錯，自有公論。”說罷，不再多看眾人一眼，攜著南宮琤的手向前走去，倒引來不讚賞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