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昕看著神黯淡的韓淩樊，臉上略有容，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芒。

“多謝五皇子殿下。”

南宮昕霍地站起來，慎重其事地躬作揖道，他心裏想得比五皇子更多。

去年他去南疆時，曾想帶外祖父林淨塵來王都替五皇子治病，卻被妹婿蕭奕否決了……

直至今日，蕭奕當時所言還清晰地回在南宮昕耳邊，每一次回想起來，他依舊是心驚跳。

以蕭奕對王都、對朝堂的所知來看，恐怕他和妹妹早就預料到了今日的局麵，應該也早有了準備……

饒是這樣，南宮昕心裏還是對皇帝的決定無法釋懷，沉甸甸的，幾乎不過氣來。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妹妹和外甥來了王都，妹妹此生還能回南疆嗎？

妹妹和阿奕豈不是要永遠相隔千裏？

再說如今的朝局，看似平靜的局麵下其實早已經波濤洶湧，危機四伏。

恭郡王韓淩賦自從年後被皇帝委任監朝後，聲勢威漸漲；五皇子自泰山祭天歸來後被皇帝冷落，隻讓他每日在上書房讀書；皇帝的聖心難測，左右搖擺，猶豫不決，隻會讓朝堂越發……

這時，南宮昕的耳邊忽然響起了父親南宮穆離開王都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南宮昕眉宇微蹙，半垂下眼簾，眸中閃過一抹猶豫……

片刻後，他才再次看向韓淩樊，一眨不眨地與對方四目直視，毅然地問道：“五皇子殿下，您要不要去南疆治病？”

韓淩樊微微瞠目，麵訝。

他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南宮昕話中意味深長的暗示。

阿昕是真的信任自己，真的關心自己，才會坦誠地與自己說這些的吧？

韓淩樊的角翹了起來，這段時日一直覺得沉重抑的心在這一瞬，似乎稍稍輕快了些許。

“阿昕，本宮要仔細考慮考慮。”韓淩樊慎重地說道。

對韓淩樊而言，這絕非一個輕易可以做出的選擇，王都的形勢變幻莫測，他一旦遠赴南疆，很可能從此與那至尊之位失之臂……

南宮昕當然明白這一點，也不再說話。

上書房裏，靜悄悄的。

同樣是二月下旬，王都雨不斷，但是南疆的天氣卻已經開始漸漸轉暖，宣告著初春即將來臨。

二月二十五，鎮南王府上下又是喜氣洋洋，因為世孫今天滿月了，鎮南王心一好，又給王府上下額外加了一個月的月錢。

南宮玥還是“躲”在屋子裏閉門不出，本來孩子滿月了，也代表可以出月子了，但是林淨塵說了年時子虧虛，去年又中過毒，所以要坐雙月子好好調理一番。林淨塵一說，蕭奕自然是唯命是從，連孩子的滿月酒都不辦了，讓南宮玥好好休息。

鎮南王雖然想趕辦個滿月酒給寶貝金孫好好熱鬧一番，但是被衛氏一勸，心想也是，現在天氣還冷，小嬰兒子弱，萬一染個風寒，那可就不了。反正滿月酒什麽的，也不著急，早幾天晚幾天終歸是要辦的，這麽一想，鎮南王也就忍下了。

南宮玥在屋子裏“清閑”了一個月，王府的中饋什麽的一概推給蕭霏和衛氏，碧霄堂有百卉和安娘管著，更出不了岔子。

南宮玥每日隻負責陪著孩子，可是小嬰兒一天大半的時間都在睡覺，一個月下來，無聊得隻能天天數著日子，幸好還有蕭霏經常來陪，看看孩子。

這一大早，蕭霏就如慣常一般來了，還帶了親手煮的豬蹄燉花生湯，端到了南宮玥手中，一臉期待地看著。

“……”南宮玥捧著青花大瓷碗，看著湯麵上漂著一層油的湯水，心裏有些無奈，但還是慢慢地喝起來。

月子裏，南宮玥天天都要喝湯，或者說喝催湯，除了豬蹄燉花生湯，還有鯽魚豬蹄湯、魚頭豆腐湯、黃花菜燉老母湯、黃豆烏湯……一樣樣地著來。

饒是廚房裏使出十八班武藝努力變著花樣來，這一個月裏每日兩次地喝下來，南宮玥也覺得有些膩味了。

這不，丫鬟們就把蕭霏給請了出來。

為了蕭霏的一番心意，南宮玥也隻能努力把湯水灌到肚子裏。蕭霏習慣地坐在榻邊的小杌子上，靜靜地看著睡在南宮玥旁的小嬰兒，眼神近乎是著迷。

每一次看著小侄子，就覺得自己的心好像都要化水了。

不過短短的一個月，小嬰兒就比出生時長大了好多，看來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小小的臉頰變得圓鼓鼓的，白皙如玉，上沒有一點瑕疵，那紅潤的小更是好像春日的花骨朵，可，讓蕭霏真想一，可又不敢，小嬰兒實在太弱了，比花朵還要。

還是賞花就好，不做那等狂蜂浪蝶。

等小侄子長大一點，自己再教他讀書寫字下棋！

蕭霏角微翹地心想著，默默地一邊數著小侄子長翹得好似蟬翼般的睫，一邊欣賞著小侄子憨憨的睡臉，怎麽看都覺得自家的小侄子不愧是大嫂生下的，真是最可最乖巧的小寶寶了。

“大嫂，寶寶又吐泡泡了！”

蕭奕忽然驚喜地說道，小嬰兒經常喜歡吐口水泡泡、泡泡玩，蕭霏其實也不知道見過多次，可是每一次都覺得那麽新奇。

一臉期待地看著小嬰兒，以為他會醒來，睜開黑葡萄似的眼睛看著自己，可惜小嬰兒砸吧了一下小，又繼續睡去了。

看著蕭霏略顯失的表，屋子裏的丫鬟不好笑地換了一個眼神。

下一瞬，繈褓裏的小嬰兒眉眼一，跟著就皺著臉哇哇大哭起來。

如今，這碧霄堂裏最尊貴的人不是世子爺，不是世子妃，正是這剛滿月的小娃娃，他一哭，屋裏屋外服侍的幾人都進來了，練地解開繈褓，立刻發現尿布漉漉的。

百合和鵲兒幾個趕把小世孫抱走，幹淨了小屁，又給重新裹上了幹淨的尿布，可是小世孫還是不滿意，仍舊嚎啕大哭。小嬰兒哭也不外呼幾個理由，百合就急忙把小世孫抱去給了南宮玥……

等小家夥吃上後，總算是滿足了，閉上眼睛急切地吮吸著，狼吞虎咽……

蕭霏早已經識趣地告辭了，屋子裏隻剩下母子倆，以及百合在一旁服侍著。

等蕭奕提早從軍營回來時，看到的正好是這麽一幕，揚了揚眉。

年輕的母親慈地哺育著自己的孩子，子眉目如畫，眼神溫如水，這本是一幅再好不過的畫麵，可是蕭奕卻很是不快。

自從這臭小子出生後，阿玥的時間幾乎都給了他。

而自己卻在昨日被阿玥著去了軍營，說是他陪著也坐過月子了，也該去軍中做正事了。

雖然蕭奕振振有詞地表示臭小子是他們倆的孩子，自己養孩子也是正事，但還是被打發去了軍營。

百合見蕭奕歸來，對著南宮玥福了福後，就朝屋外走去，當挑簾的時候，正好聽到世子爺漫不經心地問道：“今天臭小子還乖嗎？”

百合的角了一下，若無其事地退出去了，去外室待命。

南宮玥抬眼朝蕭奕看來，含笑道：“寶寶很乖。”

蕭奕應了一聲，心裏不置可否，甚至有些酸溜溜的。照他看，阿玥對這臭小子實在是太寵了些，以致對“乖”的標準也放寬了不。

這時，小家夥也吃飽了，渾舒坦了，毫不吝嗇地給了當娘的一個甜甜的笑靨，看得南宮玥忍不住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記。

然後，小家夥就被當爹的接走了。

不想阿玥太累，不想阿玥一直圍著這臭小子轉，所以——

蕭奕隻好自己來了。

當了一個月的“爹”，蕭奕對於照顧孩子已經很習慣了，他也一向不信那套什麽“抱孫不抱子”的鬼話，練地抱著小家夥就在屋子裏來來去去地轉著圈子，試圖哄他睡。

可是，一盞茶時間過去了，小家夥還是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好像在看什麽有趣的東西，很顯然，他毫無睡意。

於是，兩雙相似的桃花眼大眼瞪小眼。

南宮玥在一旁看著角不由得翹了起來，笑意一直蔓延到眼角眉梢，道：“阿奕，寶寶才剛醒……”

接著，裹著大紅刻繈褓的小嬰兒又被蕭奕放回了南宮玥的邊，蕭奕不甘心地出食指在小家夥的臉頰上了一下，撇了撇，喃喃道：“麻煩的臭小子……”

可是“臭小子”已經不似剛出生那幾天般被人了臉頰仍是乖乖地睡覺，他仿佛是知道自己被親爹給嫌棄了，烏黑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不高興地瞪著蕭奕。

蕭奕眉眼一挑，心道：這臭小子脾還大的，居然來勁了！自己是他爹，每天給他把屎把尿，還不能他一下嗎？

蕭奕直接用手指在小家夥的臉頰上又了一下，誰想，這一次小家夥起反抗，忽然手抓住了蕭奕的那手指。

以蕭奕的手當然不可能避不開，隻是當小家夥嘟嘟的小手“兇狠”地朝他抓來時，他不怔了怔，任由他抓住了自己的手指。

小家夥地攥著他的食指，仿佛是完了一件什麽大事似的，咧開笑了，出還沒長出牙齒的牙。

蕭奕笑瞇瞇地看著小家夥，厚著臉皮地對著一旁的南宮玥告狀道：“阿玥，你看，我才他兩下，就這麽大的脾，也不知道是像誰！”

南宮玥斜斜地瞥了蕭奕一眼，自然是像他！

蕭奕嘿嘿地笑，跟著又沾沾自喜道：“不過這臭小子手腳還快的，力氣也大，是好苗子。”

蕭奕盯著那個不亦樂乎地玩著他的手指頭的小娃娃，不懷好意地笑了。

臭小子，快點長大吧！

到時候你爹我會好好折……咳咳，鍛煉你的。你把手練好了，才能保護你娘對不對？！

南宮玥看著這對父子，心裏無奈，隻得轉移話題：“阿奕，你可用了午膳？”

蕭奕搖了搖頭，擺出一張可憐兮兮的表看著南宮玥。

南宮玥當即吩咐丫鬟擺膳，廚房裏立刻就上了三四道菜，一道香噴噴的蘑菇湯，一碗油發亮的東坡，一盤現炒的蘑菇炒青菜……別的不說，這東坡一看就是特意為自己準備的。

雖然阿玥不知道自己午膳會不會回來，但還是特意命人做了他喜歡吃的！

想著，蕭奕笑了，跑了一個得意洋洋的眼神給床榻上的那個小家夥，炫耀地在他跟前塞了一大塊東坡到裏，含糊地說道：“臭小子，你娘果然是惦記我多一點！”

見他和兒子較起勁來，南宮玥無力地扶額。

連一旁服侍的鵲兒眉頭了一下，與百合換了一個眼神。

這都一個月了，世孫都滿月了，可是世子妃整天著寶寶，世子爺則滿口臭小子，全都忘了給小世孫取個名字，哪怕是名……聽說王爺是天天在翻書想給世孫取個名字，可是這書都翻了一個月了，還沒見靜。

丫鬟們幾次想提醒，但一直沒尋到合適的時機。

在碧霄堂的丫鬟們琢磨著要怎麽委婉地提醒主子時，南疆各府還在等著王府舉辦小世孫的滿月酒宴，誰想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小世孫這都滿月了，王府還是沒有發帖子。

如此，也難免引來一些府邸的揣測，猜測是不是小世孫或者世子妃有什麽不妥，畢竟自小世孫出世後，也還沒外人見過小世孫的模樣，但是也沒人敢隨便去鎮南王和蕭奕那裏試探，就怕了王府的黴頭，沒事惹得一腥。倒是那些軍中的小將見蕭奕神奕奕的樣子，就知道世孫必然沒事，也都叮囑家裏人別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