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秋月呈上來的脈案,又問了幾個問題,顧延章有一瞬間極爲後悔自己往日對這個妹妹實在是太過放心了。
最早一份脈案是五天前的,當時季清菱其實已經燒了有兩日,然而不僅自己未曾發現,周圍伺候的小丫頭也一個都沒有察覺。
季清菱房中的丫頭三個,年紀最大的秋月也只有十多歲,最小的是秋爽,不過十歲,上頭列出一二三四來們也許能照著做好,可要是論起照顧人經驗富,當真一個都抵不得用。
季清菱開始是頭疼、疼,也不曉得原因,自以爲是暑熱,讓下人煮了些綠豆百合湯,吃了兩回,又死命睡了兩天,直到上忽冷忽熱,才覺出不對,匆忙去了醫館。
知善堂的大夫開了藥,吃不好,這時已經有點頂不住了,鬆節才連忙去天源堂請了大夫回家診脈。
到如今,就算按裡算,也燒了有五六日,可還是一點好的跡象都沒有。
顧延章看著那幾張脈案,簡直是一陣飆火,他攢著眉頭問道:“鬆節呢?”
秋月忙道:“去天源堂請大夫了,因姑娘一直燒不退,大家都慌得很。”見顧延章的臉沉,知道這一回不能再瞞著,便道,“姑娘說爺過兩日纔回來,到時候燒早就退了,讓咱們不要去打攪,惹得您平白著急。”
顧延章還沒有閒到跟一個小丫頭計較的份上,他想了想,把松香喚了進來,吩咐道:“我記得先生家上旬還有許多冰敬沒用完,他已去了京城,師孃卻還在,你拿我的帖子去同師孃說一聲,請一些冰回來。”
松香應聲而去。
薊縣地方小,市面上有冰賣,但是這一卻有許多大儒,他們上多多都背了些品級,尤其柳伯山品階極高,每年夏天,朝廷都會賜冰下來。
松香去請冰了,鬆節去請大夫還未回來,顧延章待在此,總覺得那請來大夫實在也是靠不住,若是真的有用,也不至於吃了這許久的藥還不見好。可天源堂已經算是薊縣首屈一指的醫館了,他家的大夫再不頂用,其他地方實在也找不到更好。
越是這種時候,顧延章越發覺得家中一個經過事的老人,也一位得力的大夫,他急得頭臉皆是汗,卻又著實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當日兩人逃難之時,季清菱雖也是生病,可缺醫藥,全是靠著自己好起來的。他當時年紀小,也沒想太多,如今懂事了,反倒是越琢磨越擔心。
這一回燒得如此兇險,吃了這樣久的藥還未有好轉的跡象,若是溫度下不去,可怎生是好。
顧延章在這裡搶了幾個丫頭的工作,試溫,喂藥換水,樣樣不假人手,秋月年紀究竟大一些,多也知道點人事,看著家中這位爺毫不避諱,溼帕子朝著季清菱的胳膊、赤足等細心拭,幾番想要上前接手,卻總被視若無睹。
鼓了半日的勇氣,小聲衝著顧延章道:“爺,不若您先回去換裳,這裡就給我們吧。一會大夫來了,您再過來。”
這句話才說完,就瞧著顧延章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
秋月打了個寒,再不敢多言,老老實實在一邊,幫著打下手。
季清菱吃了藥,當真是一點作用都沒有,燒得難,也睡不著,只覺得頭腳皆疼,整個人如同被火烤了,又扔到冰水裡浸泡一般,皮既發燙又發冷,當真是寧願把頭給割掉,好不用這個痛楚。
翻來覆去,怎的也擺不,迷迷糊糊之間,張喊起爹孃來。
顧延章在旁邊聽得心都痛了,連忙給換了條帕子,又不住給手,口中哄道:“一會大夫就來了,咱們吃了藥,今晚就好了。”
季清菱迷瞪得厲害,哪裡聽得進去,仍是哭。
顧延章在旁聽著,一面心痛,一面又莫名地有一心酸,覺得自己養了這許多年,想是做得不夠好,這一位有事還是掛著爹孃。
不想季清菱完這一回,裡又低聲喃喃道:“五哥,我疼……”
顧延章聽得這一句,心都要碎了,既高興這樣難還知道自己,又難過小姑娘這樣喊他,自己竟一點忙都幫不上。
一時外頭鬆節帶著大夫進來,顧延章接了報,這才醒過來一般,發現季清菱上只著了衫,這便轉頭對著秋月道:“愣著做甚,還不給姑娘罩一件見客的裳。”
這種時候哪裡還來得及管什麼見不見客,秋月連忙招呼秋爽兩人一擁而上,給季清菱套上薄薄的外衫。
這一回請了一位新的大夫,把過脈之後,得出的結論與前兩位大同小異,聽說已經燒了有五六日,又見季清菱人都有些糊塗了,取了針紮了一回,又開了幾藥。
顧延章見他不不慢的模樣,有些著急,便問道:“我家妹妹燒得周都疼,不知您可有什麼法子?”
那大夫倒也實誠,對著顧延章坦白道:“這個年紀,一年發一兩回燒也是正常,病來如山倒,病去如,哪裡有什麼速的法子,你想好點,多用冷水一也就罷了。”
醫者見慣生死,自然及不上顧延章這樣切之痛,雲淡風輕地給了幾樣肋一般的解決辦法,收了診金就告辭了。
顧延章送走了大夫,忙著人去抓藥不提,這邊藥才坐上爐子,那邊松香已經回來了,除了冰塊,還帶了幾瓶子柳林氏特意給的藥。
此時已是黃昏,顧延章給季清菱強餵了點粥水進去,又用冰水鎮了帕子給敷頭。等新藥熬好,又忙著喂藥,想著從前在書中看的偏方,特著人取了老薑過來,給季清菱削了姜皮腳。及至晚間,依舊還是不管用,他只得又想一另外的法子重新來過。
這樣折騰了一晚上,顧延章眼睛都沒合過,可季清菱的溫度沒有降下來不說,還開始燒得說胡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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