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日錢孫氏從柳林氏得了顧延章的世況,得知此人已定了親事,心中簡直是又惱火又失,待聽長子說了一回那鄭時修家中的破事,更是覺得兩兩相較,還是認真探一探那顧延章的口風,看能否有個轉圜餘地的爲妙。
從前不覺得,現在沒得選了,回頭再看一回,倒覺得那顧延章順眼起來。
盼著人家婚姻不,這樣的想法著實有些不地道,自然不能由家裡說出來,還得另尋一個辦法才行。
在家中等了幾日,好容易待錢邁忙完發解試的首尾回了家,找了個合適的機會,把事掐頭去尾說了一遍。
說完之後,又道:“那楊義府是不中了,我冷眼看了一圈,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咱們想個法子,去問一問那顧延章,看他定的那一戶人家還在不在。若是已經不在了,自然便順理章,若是還在,也可以談一談……”
錢孫氏見丈夫神不太好看,便解釋道:“我雖原看不中他,卻不是因爲這個人沒個好,只他比不上楊義府而已,如今想來,商戶人家不懂事,那樣早定的親事,能好到哪裡,這樣一個有才學的,若是被岳家拖累了,得個上不了檯面的妻族,實在也是可惜——咱們也不是一定要怎的,只把利弊同他說了,是個聰明人,自己也曉得何取何舍。”
對著自家幾十年的丈夫,許多話便不再那樣講究,又直白地道:“早定的那一個,不說延州這樣,聽你原說,北蠻那樣兇惡,見個小兒都要殺來吃,那一方十有八九已是有了不幸;再說就算仍在,如今也不過十來歲,再說親事也是便宜,不耽誤什麼。”
錢孫氏還要再說,已經被錢邁厲聲打斷,道:“且住,此話休要再提!”
錢邁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老妻,語氣裡不由自主地便多了幾分責怪,道:“你這是怎麼想的?背信棄義,與小人何異?!我看重顧延章,除卻他的人才,一樣看重他的人品,若是當真舍彼而就我,這樣的婿,不要也罷!”
錢孫氏聽得丈夫這樣說,火氣騰地就冒了起來,怒道:“什麼背信棄義?!難道明知是火坑還要跳,這便是你們君子所爲了?我也曉得三綱五常,我也知道仁義禮信,我更知道這樣一對,將來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不過是彼此負累!”
把手中的茶杯“砰”地一下放到桌面上,口中道:“以那顧延章的文才人品,若是起步時有咱們家託著,其餘不說,得個外任的實權全然不難,若是站對了位置,賺個京也是可能的。他現在那個岳家,十十是個商戶,延州如今破敗那個樣子,便是有萬貫家財,此時也毀散得所剩無幾了,又能頂到什麼作用?將來……”
才說到一半,已被錢邁冷冷截斷,他道:“你莫要再說了,這樣的話旁人聽見,笑也要笑死。”
錢孫氏自嫁給錢邁,多年間有吵架的時候,往日多嘮叨兩句,對方最多也不過是躲到一旁,全當沒有聽見。上幾回兩人因兒的親事別了兩句,也是很快說開了,此時被丈夫這樣不給面子地駁了,剩下那半句話生生堵在嗓子眼,當真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錢邁又道:“你曉得挑人,別人就不曉得挑你?當真像你這樣,那顧延章何苦要來就我這一戶?他舍了親事,一人去京城,待得了出,大把顯貴搶著——歷年間這樣的人事還嗎?”
士子赴考得了進士,爲了能與顯貴結親,同原本訂親的人家毀約退親的事,實在是屢見不鮮,這還罷了,拋妻棄子的事蹟也是每隔三年都會涌現出一波,錢孫氏在京城住了這樣久,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聽到錢邁這樣說,只得閉了。
錢邁冷聲道:“上一回你說家中幾個姐兒嫁得不好,也不想想,我辭之前,不過是一個集賢院校理,聽著雖然清高,拿出去又頂什麼用?不是仗著手下一幫學生憑我選,你想兒個個都能得個進士丈夫,夢倒是做得頂頂!”
他道:“你嫌棄幾個婿不好,再不好,也讓你兒個個都能有誥命,你說大姐兒膝下沒有所出,難道庶子庶便不是兒了?況且等過個兩年,夫妻再合在一起,又不是不能生,婦道人家,這樣的小心眼計較,將來怎麼養得住門戶!”
錢孫氏聽到這裡,只覺得自己氣個半死,可那等不是親生的便不是自己兒的話,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口,忍了一陣,只覺得五臟六腑都氣得在抖,半日才道:“那照你這樣說,顧延章不中,楊義府不中,如今只剩鄭時修?且不說他那副脾氣,周圍沒有一個說好的,上一回那親弟去賭坊子裡爛賭,可是靠著咱們家才的干係,這樣的親家,哪怕我能捨了這個兒,你也不嫌丟人?!”
錢邁冷聲道:“我不嫌丟人,你也不用嫌丟人,那鄭時修前一日已經定了人家了,你看不上他,自有旁人看得上他!”
錢孫氏只覺得自己捱了當頭一,眼前不住冒著金星,一時之間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好半日才“啊”了一聲,追問道:“可是當真?!定的哪一家?莫不是不曉得他那個弟弟……”
錢邁並不正面答,而是道:“你管別人曉不曉得,曉得又怎樣,不曉得又怎樣?!他進清鳴之時也是頭名,這些年文名漸重,雖有幾分傲氣,才子本傲,誰又會計較這個……街邊賣果子的販子還曉得皇帝都有兩門窮親戚,你怎的就醒不過來?你嫌棄他家的爛事,自有別人不當回事,有這樣的才學在,好生栽培了,便是將來有十個不爭氣的弟弟,一樣攏管得住!”
錢孫氏頭腦一陣發暈,只覺得這世道簡直荒謬到了極。著手裡的帕子,看著丈夫皮翻,耳朵裡便似繞了幾百只蚊蠅在裡頭飛一般,什麼都聽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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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阿煙carol、coye、ssinging三位親的打賞,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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