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離了定姚山,顧延章果然片刻不歇,日夜疾行,等同行伍會合之後,全力協助打點兵士後勤行軍,只盼早日到那永安軍中,同都鈐轄陳灝呈請命,憑著互利互惠,把延州城魑魅魍魎結果了,以免自家日日夜夜思掛不停,只害怕家中小兒那一會出個什麼岔子。
他只行其事,不得其職,名目上只是一個調來協助運轉的役夫,同其餘押送輜重糧秣的賤役並無甚區別,實際上卻幹著轉運司吏的差事。
這樣職不匹事,剛開始時難免惹得許多人不忿,亦不想要使絆子的,幸而有周青在後頭站臺,而原本負責這一攤子的幾個人早已犯了衆怒,不敢太過明目張膽。
顧延章從前做那一份轉運章程,本就花了大力氣去擬寫,將方方面面都想過了,後來從薊縣到延州一路,更是得了許多經驗,還有季清菱在旁點問各種問題,且修且補,比起從前,又是更添進益。
這一回從延州到定姚山,雖然只是打點五六十人的行宿,卻他試了一回手,此時面對著五六千人的隊伍,不但不心慌,反而升起一子志氣。
他本就是越遇大事越沉著的子,見原本的吏沒有怎的接,也不幹活,只在旁邊看笑話,便直接將那幾人踢開,自家直接分派役夫幹活。開始兩日撐了過去,後頭便有條不紊,遊刃有餘起來。
後勤之事說大不大,好的時候不會得人誇,只當做理所當然,壞的時候卻人立時就能被人注意到。他趕巧遇上了這一回,兵士被折騰了許多日,乍得由儉奢,短短幾天之,食宿改善如此之大,不得被拿來議論一番。
此番乃是急行軍,負責後勤打點的就是那幾人,多了一個,了一個,明眼人人一眼便能瞧出來,又哪有什麼。自此永安軍這一撥兵士中,上上下下,泰半都知曉了有一個被借來協辦後勤之事的役夫,手段行事,十分了得。此事提過不表。
且不說顧延章日夜不停,忙著協理後勤之事,他面上沉著從容,裡卻是心急如焚,只恨不得早日去到永安軍駐地,再立時回那延州城,而另一頭,季清菱也是一樣的擔心著急。
寅時剛過,簡單吃過早食,便在面前攤開一張兩尺見方的輿圖,又拿一張白紙,一支筆,在桌上空餘的地方寫寫畫畫。
秋月在一旁幫著磨墨,看了半日,似乎是看懂了,問道:“姑娘這是在算爺此刻到了哪一?”
季清菱搖了搖頭,道:“走了這樣久,雖然一路都是冒雪,也早該到了。伕役服兩旬,若是安安穩穩,再過上三四十日,便能回來了。”
然則當真能安安穩穩嗎?
隨口同秋月應和了兩句,季清菱在心中卻是忍不住苦笑。
這話也只能上說,心中是半點也不敢相信的。
憂心忡忡地看著眼前的輿圖,把其中幾個山谷、狹道的名字都抄了下來,一時之間,竟有種衝僱幾個鏢師過去看一回。
當日顧延章匆忙去應役,吩咐松香掐著點去顧府送信,等到信那樣晚送去了,那一依舊並沒有半個人去代役。
這是想要做逃役的事實了。
既然一心想要置人於死地,哪裡會只有一招。
季清菱換了一支硃砂筆,單獨圈出三四個山頭的名字——這幾路險山陡,人跡罕至,若是誰要在半途之中行加害之事,最是方便不過了。
想要五哥的家財,首先得要把人給弄死了。
應役之時死不了,還有路途之中,還有礦山之中,乃至服完役,回來的路上都能人下黑手。
雖然知道自己這個舉並沒有半點作用,季清菱還是忍不住對著那紙圈圈畫畫,塗來塗去,算著從這裡到那一要多長時間。
秋月多也猜得到幾分自家姑娘的擔心,道:“不若松香去一趟定姚山,看看爺如今況如何?”
季清菱搖了搖頭,把筆重新放回了筆架上,將那紙一團,扔到了一旁的竹筐中,道:“算了,並不頂用。”
無論是鏢師,還是松香鬆節,都不頂半點用。這一回乃是押解軍需輜重,途中閒人不得窺探,等到了定姚山,更是軍需重地,等閒不得輕易進出。
況且就算進去了,能時時守在五哥邊,看顧他不被算計嗎?
季清菱轉頭看那一幅延州城轄下輿圖,盯著定姚山一點米粒大的地方不放。
按著原來的事蹟,應當是不會出任何問題,也不會有任何閃失的,可是自自家來了,凡事都未曾按過原來的軌跡,那這一回,又會不會有什麼變數呢?
一瞬間,季清菱竟然有些後悔起來。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提議回延州,而是讓顧延章老老實實在薊縣應考,說不定也能得一個狀元,又哪裡有此時這些事!
有些心煩,雖然知道顧延章懷武藝,又能隨機應變,以他之能,便是絕境,也許也能尋出一兩生機來,可卻怎麼也放不下心來。
一點忙也幫不上,只能在此乾等,好生煩躁!
正要轉頭秋月,突然聽得外頭一陣輕輕的扣門聲,擡頭一看,原是秋爽站在門口,道:“姑娘,店家派了兩個嬸子過來,說要在屋裡放幾桶水。”
季清菱一愣,道:“放水?”
秋月忙道:“是我昨夜忘了說,店家纔來找,說是因著這一陣城接連走水,好幾街巷都燒得甚是厲害,爲著預備,衙門要各商家放幾個大桶進各個屋子,當真有了不好,也能做個用場。”
既是衙門要求,季清菱“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道:“你跟門口的幾位大哥說一聲,若是沒什麼問題,便們拿進來罷。”
秋爽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沒過多久,便見兩個婦人擡著一個水桶進了房中,季清菱打眼一看,不由得有些驚訝,道:“這樣大?”
那水桶足有大半人高,快要兩人才能環抱,拿來做浴桶都行了。
聽說話,其中一個婦人笑道:“姑娘莫要笑話,這桶小了,水裝得就,當真有了什麼事,只有嫌小,沒有嫌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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